僧人面色一变,欲要阻止。
叶子不间断的从白桦树落下,在扫过的地方重新布置好图案。
如果妾身不同意呢?
于古刹的钟声中,沾着雪花的红绳轻柔的落在一位年轻僧人的肩头上……
老人没有回应,洒落进屋内的霞光落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如沐着光辉。
年轻僧人摇头。
当然,她害怕的不是温柔的师娘,而是那位冷酷无情的师父。
碗里也落了一滴滴的眼泪。
也许是天公被感染了情绪,一片片雪花从铅灰色的天空悄然无声的向下洒流。
孟小兔朝着李南柯说道,不过今天的米饭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很咸很咸……
夜色深沉,星月散发出冷幽幽的光芒。
花瓣如雨,纷纷坠落。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妇人一肘打断。
僧人下意识扭头。
他和长公主之间真的有爱情吗?
梦里的爱也算爱?
这种虚无缥缈的爱情让李南柯觉得很不靠谱,一旦接受,生怕某一天女人又变得清醒,最终闹出一场悲剧。
李南柯依旧保持着神秘的笑容。
抚摸着戒指表层特意雕刻的两人名字,洛浅秋眼角有些湿润,抿着浅浅一笑。
路旁的憧憧树影在夜色里随风婆娑起舞,发出簌簌的声响,与两人的影子融在一起。
洛浅秋暗暗一叹。冷姐姐啊冷姐姐,你还是没能看住相公呀。
仿佛那间小小的屋子里藏着无数的尖刀,一旦进去就会被戳的血肉模糊。
望着绽放着的烟花,洛浅秋眸里万千柔情,嘴上却笑道:真是幼稚。
他失神的看着地面,一动不动。
女人一头雾水。
男人的心像是被毒蜂鳌了似的,一下子紧缩了,呜咽啜泣的声音沉闷闷的。
夜夭夭虽然性格孤冷,但也清楚自己住在李南柯是一个麻烦。
就连夜夭夭和长公主白如玥也来了。
李南柯低头看着百米悬空,背后的汗水已然湿透,长松了口气,扭头对女人笑道:我就说夫——
说着,她强行将红绳从孩子手里拽出,系在女婴的手腕上。
双双。
被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只露出一张粉嫩嫩的小脸,纯净似宝石的眼眸好奇看着僧人。
二来是师姐燕云芳突然来找她,说师娘来了。
刹那间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凤凰山上,少女奚落他时做鬼脸的时候。
我就等啊等,盼着一天北哥儿能回来。
葬礼结束,李南柯将老人保存了四十八年的盒子打开,取出了那根陈旧的红绳,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墓碑上。
李南柯和洛浅秋漫步在月影婆娑的小径上,十指相扣,温柔的雪花在天地间交织出一片无边无际的美丽雪幕。
眼前不断浮现出两人的身影……
而李南柯这边却是麻烦事多。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好似将白不爱的心脏给死死拧转,痛的他无法呼吸。
消失的毫无痕迹。
去了你就知道了。
而后又是一朵朵烟花依次绽放。
走出小院,他却看到白不爱蹲在篱笆外的角落。
因为他在为长公主的事情而闹心。
那些流逝的时间不止一次的告诫她,他们可能不会再相见了,然而她始终没有听从,直到她时日不多,日渐虚弱。
说罢,行了一礼,继续清扫着落叶。
看着丈夫得意的表情,她又好气又好笑,敢情带妾身来,就是为了——
拼了!
在不同时空,不同空间相遇的两人终于可以相伴。
这位昔日性格叛逆、行事浪荡的花花公子突然间变得成熟沉稳了许多。
少女玩笑的抱怨并没有得到老人回应。
奶奶……
面前是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面相忠厚老实的年轻男子,看打扮是附近的村民。
他陪着孟奶奶说话,陪着她看日落。
十月的雪很柔,似乎还带着温度。
孟小兔美眸发亮,很没形象的拿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奶奶,好久没吃过你做的红烧肉了,还是那么好吃。
唯独不见白不爱。
她瞥了眼旁边单独置放的精美饭菜,嘟嘴道:真是好偏心啊奶奶。
将男人推了下去。
去店铺取嫁衣的白不爱和李南柯还没回来。
望着悲伤绝望的少女,李南柯犹豫了一下,最终当着妻子的面搂住了少女,安慰着。
落叶一片接着一片,沁着雪花的冰凉落在地上。
少女怔怔看了一会儿,又坐在椅子上,望着盛好的米饭笑着说道:奶奶,我就不等他们了,我先吃了,跑了大半天肚子快要饿扁了。
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倒不是她要刻意隐瞒,有些事情能不提起就永远埋在地下为好。
房屋和树木都镶嵌上了一圈金黄的光边,仿佛一个个明暗对比分明的剪影。
孟小兔也不在意,拿起筷子拨了一口有些凉了的米饭,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奶奶,你肚子饿不饿,我们一起吃吧。
可慢慢的,你的声音,你的样子我开始模糊了。
孟奶奶的精神也似乎越来越好。
红绳被吹向了天空。
老人依然沉默着,就如同这间沉默的屋子一样。
相比于初次见面的激动,此时的孟奶奶很平静。
男人落下了泪,紧紧握着老人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妇人见当家的生气,不敢多言了。
他之所以拒绝对方的求爱,除了对方身份外,更多的是心理上的一种膈应。
白不爱声音低低从胸腔里吼出来,哽咽着。
不知不觉,他拖着重若千斤的双腿来到了屋门外,却依旧没敢进去。
李南柯嘿嘿一笑也不言语,拿出一个发射信号的装置,一拉尾绳。
她回头望着奶奶说道:奶奶,明早我带你去做轿子好不好,可好玩啦。
爱哭鬼!
这是……
尽管他知道这会引来非议,引起家族震怒。
天空阴沉沉的,不断飘来的乌云好似将所有的好心情都给埋葬了。
僧人眼里的亮光渐渐熄灭,而后冷却。
两人的身影不断的交叠,不断的重合,又不断的扯向两个时空。
洛浅秋明媚的翦水瞳眸里倒映着男人的身影和漫天烟花,脸上的笑容却渐渐褪去,摇头道:我不信。
少女自顾自的说着,即便老人始终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停下。
妇人见状吓了一跳,想要从孙女儿手里帮僧人拿回红绳,结果婴儿小手却攥的死死的,还哭闹起来。
白不爱终于无法抑制情绪的决堤,失声痛哭起来。
男人最终走进了屋内。
一个小和尚怎么能和住持比呢。
白不爱并不厌倦已经苍老了的爱人。
孟奶奶温柔笑着,苍老的声音带着释然与满足。
好在白如玥一直没找过他,给了男人喘息的空间来思考。
那个活泼善良的少女,那个挥着拐杖敲他脑袋的慈祥老奶奶,那个牙尖嘴利的小村姑,那个故意恶作剧自己孙女儿的老顽童……
一下,一下……
她看着床边的男人,情绪依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激动,唯有眼角的泪滑落了下来,顺着一道道皱纹滑落。
但是我又想,北哥儿突然回来怎么办?
他看着我嫁给别人,一定很伤心很伤心,那我不妨再多等等,再多等等……如果真的等不到,我就嫁人。
可我又不知道去哪儿找你。
这时,小女婴忽然伸出胖嘟嘟的粉嫩小手,拽住了僧人手腕的红绳,像是见了心爱的玩具,神情满是好奇。
孟奶奶说这些的话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笑意,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男人终是受不了媳妇的叨叨,恼声道:你没看那僧人很面生吗?肯定是新来的,长的一副贵人模样,很有灵气,以后说不准会成为寺里的住持。
洛浅秋定定望着他,并不言语。
迫于白如玥的身份,龙侍卫只能暂时作罢,但他已经将此事上报,估计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看吧,我就说你是爱哭鬼,你还不信。孟奶奶笑着说道。
她一向对朝廷没有好感,大不了到时候带着丈夫易容隐居,反正丈夫也不想在夜巡司干了。
孟小兔看到了两人,连忙招手,快坐下吃,很好吃的。如果凉了不吃,等会儿奶奶会很生气的。我小时候就被她揍过……
为了弥补自己的承诺,白不爱与李南柯和孟小兔他们商量后,毅然决定为孟双双做一件嫁衣,去找八抬大轿。
李南柯默默望着椅子上安详闭目的老人,神色黯然。
好。
李南柯明白少女在担心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香肩便离开了这个闷的让人几乎无法呼吸的小小屋子。
因为她从没见过奶奶笑的这般无忧过,不再执着,不再等待,卸下了内心所有的负担,享受着人生最后的幸福。
大聪明,奶奶她……
还有单独放着的一份饭菜。
妇人面色不悦。
然而下一秒,一只纤白的手摁在他的胸膛。
眼里永远是那个脸颊偏黑的活泼少女。
李南柯有些发虚。
洛浅秋在仔细检查过孟奶奶的身体状况后,美眸浮现出黯然之色。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记得。
年轻僧人双手合什,行以一礼,声音温和歉意道:住持不久前出去了,不在寺里。
中年妇人用胳膊捅了儿子一下。
李南柯站到女人面前,背对着烟花。
李南柯从未这般纠结过。
却是一个前来上香的陌生的小女孩正在和同伴打闹,板着鬼脸嬉笑着。
毕竟那是与他在梦里共度了一生的妻子。
红日西坠,晚霞漫天。
耳畔风声呼啸,毫无准备的坠落让李南柯惊恐得几乎要叫出来,欲从怀里摸出红雨,却想起今晚没有拿那玩意。
这件事洛浅秋没有告诉丈夫。
年轻僧人停下清扫的动作,抬头看去。
更幼稚的还在后面。
曾经的他得而不爱,如今的他爱而不得。
因为他们始终没有在扮演自己,而是在扮演别人。
师娘一般很少出灵谷,这次突然回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留着夜夭夭在,若师父上门也好有个帮手。
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云城。
他将脑门轻轻磕在冰凉的墙壁上。
就在男人绝望时,一双软柔的藕臂搂住了他的腰身。
她没有像别人那样,央求着医生去救自己的亲人。因为她明白,但凡有一线希望,洛浅秋都会全力去救。
马上就好。
他好恨自己。
红绳飘啊飘。
黄的光,红的光,紫的光,时而如金菊怒放,又似彩蝶翩跹、火树烂漫……映照着女人痴痴澄澈的瞳眸。
孟奶奶的人生将要画上句号。
不可能吧。
桌上摆放着简单的饭菜。
李南柯从身后搂住女人,柔声问道。
过了一会儿,李南柯和白不爱来到了门前。
以后双双啊,就一直戴着这红绳,保佑她一世。
大师,请问永明住持在不在?旁边妇人挤出笑容问道。
来到屋外,面对孟小兔紧张期待的目光,洛浅秋柔声说道:
奶奶已经坚持不了几天了,她的身体其实早就不行了,能挺到如今也是奇迹。我只能开些药,让她的精神好一些……
我在想,北哥儿是不是不会来了?
男人咬了咬牙,准备纵身一跃。
出了寺院的妇人还在埋怨着丈夫。
……
茂密的树木梢头,那最后一抹余晖渐渐消散褪色……
满腹的悲痛,使他变得像一裸秋草,全身无力地摇晃着。
奶奶,等我嫁人的时候你可得给我准备嫁妆,要很多很多,不能让大聪明的夫人笑话了。
看到这表情,李南柯心下已然明白。
平静的就像是在询问,一个记忆里与她毫不相干的陌生朋友。
我只能继续的等啊……
对不起大师,这……这小孩儿……
也或许……
可如今,他却觉得老了的爱人依旧那么的美丽。
他跪在地上,伸长脖颈倾泻着所有悲痛。眼泪、鼻涕和口水一串串地往地上淌着。甚至于他开始干呕起来。
相公,妾身同意嫁给你。
洛浅秋抬起脉脉含情的湿润双眸,吻住了男人的唇。
——
【作者的话:懒得分章了,一次性大章来吧。第三卷的总结明天或者今晚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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