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逢春不是匪徒,更不像他的生身父亲那样心理变态,他知道有些人不该死,同样也知道有些人活着比他活着有价值。
陈志远或许脑子不大聪明,但他是个好人,余逢春喜欢好人,站在他们中间时,好像自己都干净了许多。
既然邵逾白能为这个卧底做到这份上了,余逢春当然要给个面子。这样既全了自己的想法。也保证了小狗的积极性。
“去睡觉吧。”
他松开手,暧昧纠缠的氛围似烟一般飘散。
上楼时余逢春在邵逾白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语气轻飘飘的:“你负责明天把他送回去。”
“是。”
邵逾白站在楼梯上,听见主卧关门的声音才挪动身体,将余逢春撤出的领带解下。
柔软又富有光泽的布料一瞬间的触感竟然极其类似人的皮肤,指腹在表面缓缓摩擦,邵逾白的眼底泛起难言的情绪。
片刻后,他回到房间和衣躺下,如余逢春说的那样睡了过去。
……
……
梦境中的那个邵逾白,做事比陈志远隐秘稳妥。
知道码头的事情以后,余术怀下令追查。
他倒不见得是很在意损失的那笔钱,更多的是因为余术怀本人的控制欲极强,不允许自己手下出现这样的变故。
余逢春忙了几夜,一番搜寻后却一无所获。
昨夜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场雨,余逢春回到车里时,身上有一层散不尽的凉气,手指随意搭在邵逾白的手背上。
车里暖风开得很大,邵逾白都有些热,可余逢春的手和冰一样凉。
没有思考和犹豫,邵逾白反手将余逢春的手握住,帮他取暖。
“还是没有找到吗?”
余逢春摇摇头,缩在黑色风衣,任由邵逾白握住自己的手,很久没有说话。
他好像在想事情,眼神飘得很远,飘飘荡荡,始终没有落地。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把手抽出来,像安慰一般在邵逾白的手背上拍拍。
修长白皙的手指上,细碎的伤痕即便愈合,也留下了粗糙的触感,这是余逢春的一部分。
“送我回半山庄园。”他道。
这时候回去?
邵逾白心中有疑惑,司机发动汽车以后,余逢春静了一会儿,又道:“等我去了以后,你回阙空里,等我叫你了再来接我。”
邵逾白道:“我可以等你。”
“别,”余逢春摇头,“谁都别等我。”
很难用言语具体表述的不好预感,在此时顺着邵逾白的脊背爬上来,他条件反射地去手余逢春的手却被轻轻挡开。
“你听清我说的了,”余逢春的声音像一缕从耳边划过的凉风,“别等我。”
……
送走余逢春后,邵逾白在花园深处遇见了蹲在阴影里抽烟的周青。
“他进去了?”周青盯着地面,烟头在指间明灭。
邵逾白在他身后站定,喉结滚动:“嗯。”
周青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里淬着冰:“你居然真能狠下这个心。”
这话里藏着某种令邵逾白不安的东西,就像车上余逢春让他别等一样让人心悸。
烟头被狠狠摁进潮湿的苔藓,发出细微的嘶响。
“先生最厌恶没用的人,那么一个小码头都查不出谁是卧底,他也真是越来越没用……”周青顿了顿,嘴角扯出个残忍的弧度,“既然查不出来,那他自然要替别人……”
后半句话融化在夜风里。
邵逾白眼前闪过那些盘踞在余逢春身上的伤疤,像无数条蜈蚣,在记忆里狰狞地蠕动。
半山庄园建造以来,凡是工作超过五年的佣人,都知道在庄园的最下层有一间从不对外开放的密室,只有家族和最亲近的管家才能入内。
那是余术怀“磨炼”两个儿子的房间。
一个受刑地。
周青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月光从树影间漏下来,在他脸上割出几道冷硬的阴影。
“你猜他这次能撑多久?”周青忽然问,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天气。
邵逾白没回答。他盯着周青的侧脸,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出一点动摇,但那里只有一片死寂的嘲弄和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