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花辞》第十一章·雪花银
暮春时节,边关风急,卷着细碎黄沙掠过辕门。
殷昭负手立于帐前,绛紫龙纹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远处苍青色山峦如卧龙盘踞,残阳将云霭染作猩红,恰似泼翻了胭脂盒,洇透半幅素绢。
天子眉间蹙着三分阴郁,凤眸微眯,目光所及处,几株枯树立在沙丘上,枝桠嶙峋如鬼爪,在风中簌簌颤动。
"启禀陛下,突厥使节候见。"
殷昭闻言,将远眺青山的目光缓缓收回。轻扣案几,在暮色中溅起几点寒星。唇角那抹笑意未达眼底,倒似三九天的冰凌子,瞧着晶莹,碰着伤人。
"宣。"
但见那使者昂首入帐,锦貂裘下摆扫过猩红毡毯,腰间蹀躞带缀着的玛瑙在宫灯下泛着血光。虽行着拱手礼,脊背却绷得如拉满的弓弦,一双吊梢眼斜飞入鬓,活脱脱是只趾高气扬的斗胜公鸡。
天子却连眼皮都未抬,只管把玩着手中的缠枝莲纹酒盏。羊脂玉扳指叩在瓷胎上,发出清越的声响。
"可汗又要讨什么新鲜玩意儿?"
"岁币十万雪花银,江南云锦千匹。"使者喉结滚动,又添一句,"听闻安阳郡主及笄未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话音未落,帐内烛火齐齐一暗。侍立两侧的羽林卫指节已然发白,却见殷昭忽地笑出声来。笑声混着酒气,惊飞了帐外栖息的寒鸦。
"若朕不允呢?"
"狼骑弯刀尚未饮够血。"使者袖中双手微颤,面上却强撑着冷笑。
殷昭倏地倾身向前,九旒冕冠的玉藻簌簌作响:"你们囤在阴山的粮草,还够烧几日?"见使者瞳孔骤缩,他忽然掷盏于地,上好的甜白釉碎作琼瑶,酒液浸透了使者麂皮靴面。
"回去禀告可汗——"
殷昭执起金盆净手,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像极了断线的珍珠。
"朕准了。"
使者愕然抬头,正对上天子含笑的凤眸。
帐内只剩殷昭一人。
他盯着地上的酒盏碎片,忽然低笑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废物。"
程雪崖执朱笔批阅军报时,窗外正飘着细雨。忽闻帘外靴声囊囊,传令兵单膝跪在猩红毡毯上,雨水顺着铁甲滴落,在织金地毯上晕开朵朵墨梅。
"岁币?和亲?"
狼毫笔尖蓦地一顿,上好的松烟墨在宣纸上泅出个乌黑的圆。程雪崖缓缓抬眸,那点朱砂痣在烛火下艳得惊心。
"这是谁的主意?"
"陛下金口玉言。"传令兵喉结滚动,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北衙六军留了虎贲营戍边,余者皆随驾返京……"
程雪崖倏地闭目。白玉扳指在案几上叩出清脆声响,惊得檐下铁马叮咚。再睁眼时,眸中已敛了波澜:"张阁老可有话说?"
"阁老让大人……稍安勿躁。"传令兵额角沁出冷汗,"说、说迷途知返未必不是拨云见日,亦能得见桃源……"
"好个桃源!"程雪崖忽地轻笑,羊脂玉镇纸重重压在奏章上,惊飞了案头檀香炉里的青烟。待传令兵退至珠帘处,又闻身后传来温润嗓音:"且去罢。"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程雪崖广袖一拂。满案文书如雪片纷飞,一方端砚砸在蟠龙柱上,溅起的墨汁染黑了素白纱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盯着那团污渍看了许久,窗外依旧淅淅沥沥下着雨。
夜色深沉,军营篝火渐熄。
陆绛悄无声息地溜出营地,身影没入黑暗。他一路疾行,直到确认无人跟踪,才在一处荒废的土坡后停下。
行至三箭之地,忽闻身后枯枝轻响。他身形一顿,反手按上腰间软剑,待辨明是只夜枭掠过,方继续前行。
穿过一片枯杨林,终至荒废多年的烽燧台下,残垣断壁间野草萋萋,几丛鬼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碎影。
陆绛倏地隐入半截颓墙后,背贴冰凉砖石。夜风吹散他额前碎发,露出一双淬着寒星的眼。
"东西带来了?"阴影中,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
陆绛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布防图。"
对方接过,借着月光粗略一扫,满意地点头。
"可汗会记你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