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纸钱焚烧的焦糊味钻入鼻腔，林夏蜷缩在CT检查室的金属床上。当扫描仪第三次划过胸腔时，她突然听到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刮擦薄纸。显示屏上，主治医师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的白大褂下摆沾着一星暗红碎屑——和祠堂地窖墙泥里的纸人残片如出一辙。
林小姐，您的肺部...医师的钢笔在影像图上画圈，笔尖戳破纸面的瞬间，林夏的右肺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她低头咳嗽，一团沾着血丝的絮状物落在掌心，其中夹杂着半片未化尽的黄表纸，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她的生辰八字。
深夜病房的绿色安全指示灯下，林夏用手机放大拍摄那团异物。纤维间隙里隐约可见极细的朱砂纹路，当她用棉签拨开最外层黏膜，赫然露出半张缩微的剪纸人像——正是她在祠堂拍摄过的三十七个活纸卫之一。
输液架突然发出吱呀声响，那个本应锁在保险柜里的槐木人偶，此刻正用陈浩的领带将自己吊在葡萄糖袋旁。人偶的关节处渗出暗黄油脂，在床单上洇出永寿街44号的油渍地图。更恐怖的是当林夏凑近观察，发现人偶瞳孔是用两片微型剪纸贴成，而剪纸上的纹路正是她今早在CT室见过的肺部影像。
永寿街44号藏在老城区逼仄的巷弄深处，青砖墙缝里滋生的霉斑拼成模糊的纸人轮廓。林夏推开斑驳的樟木门，门楣悬挂的铜铃响起时，三十七个纸扎童男童女齐刷刷转头。它们的眼球是用晒干的枇杷核制成，在穿过天井的穿堂风里发出空洞的滚动声。
纸扎铺老板是个独眼老妪，她的玻璃义眼上画着八卦纹。当林夏出示槐木人偶，老妪突然用长指甲划开柜台上的宣纸，露出下方暗红的血渍：这铺子光绪年间叫林记纸坊，专给宫里供人皮灯笼。她的假牙磕碰着吐出惊人秘密，你太奶奶就是第三十七代扎纸娘，当年在祠堂地窖
话未说完，货架深处的纸马突然扬起前蹄，马腹裂开涌出无数白蚁。这些虫子衔着极细的竹丝，在地面拼出丁卯年七月半的血字。老妪的独眼突然暴凸，浑浊的玻璃体上映出林夏背后景象——穿民国长衫的老村长正将一叠剪好的纸钱塞进她背包夹层。
凌晨三点的便利店冷气开得很足，林夏在速食面货架前打了个寒颤。当她伸手去拿海鲜杯面时，货架玻璃突然泛起水波纹。倒影中的自己穿着猩红嫁衣，盖头下滴落的不是泪珠而是纸浆，右手无名指上缠着祠堂见过的银丝剪刀。
小姐，关东煮最后一串了。店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夏转身时瞥见收银台镜面广告牌，那个穿制
服的年轻人根本没有脸，脖颈以上是空荡荡的纸筒，领口处露出竹篾扎成的骨架。她强作镇定走向冰柜，却在底层发现用保鲜膜包裹的纸扎内脏——肝脏标签打印着她的医保卡号。
自动门突然锁死，所有货架开始渗出血色纸浆。林夏冲向员工通道时，冷柜玻璃轰然炸裂，三十七个纸童从冻肉包装盒里爬出，它们指尖粘着超市小票碎片，拼起来正是她今早的肺部CT报告单。
写字楼下的连锁咖啡店飘着奇异的槐花香。林夏搅拌着新推出的竹丝拿铁，突然发现杯底沉淀物在自动聚拢。那些灰白絮状物组成微型造纸坊的立体模型，当她用吸管触碰，纸浆突然漫过杯沿，在桌面上形成当年祠堂的活祭场景。
邻座白领的尖叫让她惊醒，对方手机直播画面里，世纪广场的圣诞树正在渗血。特写镜头显示装饰彩球内部蜷缩着婴儿大小的纸人，每个纸人后颈都嵌着带芯片的铜钉——正是公司给员工植入的RFID门禁卡芯片。
林夏颤抖着点开手机相册，昨夜拍摄的输液架人偶照片不知何时变成了动态图：槐木人偶正在啃食她病历本上的诊断文字，被咬穿的肺部纤维化字迹渗出黑色汁液，在纸面汇成老村长的脸。
电梯在18层停驻时，血腥味混着陈年宣纸的霉味扑面而来。轿厢四壁突然浮现出祠堂的彩绘壁画，楼层按钮变成三十七个纸人浮雕。当林夏按下紧急呼叫键，对讲机里传出陈浩的声音：别回头，它们在给你梳头。
镜面轿门映出骇人画面：六个穿纸嫁衣的自己正在编织她的头发，发丝末端连接着ICU的呼吸机软管。电梯开始极速下坠，楼层显示变成光绪二十三年、民国三十六年、公元2023年的交替闪现。失重感达到顶峰时，轿顶突然垂下浸血的银丝剪刀，刀柄刻着她母亲分娩时的病历编号。
世纪广场地裂深处，三百具林夏的克隆体正在竹丝编织的巨茧中沉浮。她们的皮肤呈现半透明的纸膜质感，内脏在腹腔内缓慢折叠成纸莲花。老村长的虚影悬浮在中央，他手中的族谱已变成现代都市的3D投影模型，每栋建筑都对应着一个活纸卫的能量节点。
当林夏用缠丝剪刀刺破掌心，血珠悬浮在空中组成北斗七星阵。阵眼处的百货商场突然坍塌，露出下方巨大的槐树根系——那些缠绕着人骨的根须正在吸食整个城市的精神力，将现代人的焦虑与恐惧转化为滋养纸偶的养料。
血月升至中天时，纸新娘们的红伞化作漫天火蝶。林夏最后看见自己站在祠堂遗址新建的幼儿园里，三十七个孩童正用染血的蜡笔在窗户
上画画，每扇玻璃都映出穿职业装的自己在写字楼焚烧成纸灰的画面。
三个月后，新入职的实习生指着茶水间公告栏惊呼。那张优秀员工林夏的表彰照片上，她的瞳孔变成了剪纸人特有的镂空纹样。而更衣室的智能镜面每到子时就会显示两行血字：当前空气质量：纸灰浓度三级警告呼吸系统感染风险：四十九日周期重置。
城市另一端的永寿纸扎铺悄然重开，橱窗里穿着职业套装的纸人模特突然眨了眨眼。它的胸腔里塞着新鲜出炉的都市晚报，头版标题是：世纪广场荣获全球最佳商业综合体奖，配图中颁奖嘉宾的右手，分明是祠堂里见过的缠丝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