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两人隔了两步的距离对视,乔治忽地一笑:您的脸色有些苍白,昨晚没睡好?
那天之后,我就没安眠过。
虽然眼下这么说有些晚了,但请您节哀。
埃莉诺垂下视线,沉吟片刻后,低声细语:第一次目睹身边人死去会惊恐不安,第二次会埋怨神明何其不公,第三次、第四次……也许听上去很荒谬,但我已经习惯了。
我明白这种感觉。乔治的语调很柔和。
您明白?埃莉诺的反问更像叹息,她刚才表现得有多强硬,现在就显得有多柔弱,轻而易举便能将他未尽的话语与怜惜一气勾出来,我母亲被那场疫病带走,那年我十二岁。在我以为一切终于要好起来的时候,汗热病夺走了我的父亲。
乔治稍低头。他在人前总是昂首挺胸,这是埃莉诺第一次见到他做这示弱似的小动作。骑士柔软的亚麻色头发随之向下滑,带卷的发梢拂过他眉眼,光影变化迷惑人的视线,他一瞬似乎又成了她记忆里的少年模样。
您说的是五年前开始的那场疫病?得到肯定的答案,乔治嗟叹般地吐字,我也在那年失去了父亲。
他看着她的神情微笑起来,眼里有温和的嘲弄:您大约听说过我父亲的事。
埃莉诺颔首。
她当然听说过,听说马歇尔伯爵不顾亲生子乔治安危,带兵夺回在上一场战争中失去的堡垒和封地,违反了与威海姆侯爵的协定。使者当即传来口信,如果马歇尔伯爵不立即撤军,威海姆侯爵就会处死人质。马歇尔侯爵这样作答:我的铁锤和铁砧还没生锈,随时能锻造出更优秀的子嗣!
威海姆大人是我所见过的最仁慈正直的人,我虽然是人质,却受到了与亲生子同等的待遇。他更像是我真正的父亲。乔治停顿须臾,平静地陈述,但他也被那波病魔带走了。一年里,我失去了两个父亲。
他没有掩饰这一瞬的软弱。
埃莉诺没说话。
在圣所最绝望的时候,她其实不止一次期盼过他来救她,即便她知道这不可能,因为他没见过她的脸,甚至从没有直接与她交谈过;但她还是这么期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