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身子往他前头一挡,花月恭敬地行了个礼。
李守天醉得双目泛红,抬眼看着她,漠然问:何事?
夫人病了多日了,老爷可要去主院看一眼?她问。
面前这人摆手,抓着管家的手就往书房走:你好生照看便是。
可是老爷,夫人一直惦记您呢,哪怕过去走一遭也好。花月是想心平气和地劝他的,可看着他这毫不在意的模样,火气终究是没压住,冷声道,前夫人死的时候您没见着面,这个要是也错过了,又不知会怪去谁的身上。
背影一僵,李守天猛地转过身来,像一头被激怒的熊,喘着气怒斥:你说什么?!
管家白了脸将花月拉开,转身想去劝,李守天却像是酒劲上来了,急赤白脸地道:你就是个奴才!当了那东院的主子也是奴才出身,哪儿听来的什么混账话就敢往我面前搬?你给我滚,滚出府去!
念着将军府收留她这么多年,花月从来都很听主人家的话,也宁死都不愿离开这儿。可眼下,她倒是觉得很冷静,李守天骂得越凶她越冷静,抬了眼皮轻笑:奴婢滚容易,这府上不过就少了个人,滚之前也想请将军往主院走一走,不为什么夫妻一场,就为您还有两分人味儿。
你放肆,放肆!李守天扬手就要打,被管家苦苦拦住。
这哪里打得啊,管家流着冷汗直劝:少夫人快走吧,老爷酒上头了,您又何必这时候来气他呢?
还能为什么,就是仗着景允会宠惯她!李守天怒骂,真拿自己当个玩意儿,我是他老子,你只是他箱子里一件衣裳,新鲜了穿着好看,不新鲜了扔去生灰的,今日我把你打死在这儿,他敢说半个不字,就是不孝!
到底是武将,喝醉了酒力气更大,管家双手环抱都没能拦住他,厚重的手掌劈头盖脸地就朝她打下来。
花月退后了半步,想躲远点,背后却抵上了个人。
李景允上前,手一横将她往怀里一护,另一只手硬对硬地将李守天这一掌接住,只听得骨肉闷响,他手接着往下一翻,敲在了李守天的腕子上。
手侧一麻,李守天酒醒了大半,站直身子怔愣地看着他。
懒洋洋地往自家媳妇脸侧一靠,李景允似笑非笑地道:爹,您打小就骂我不孝子,也不差这一回了。
温热的气息从他身上传过来,花月这才发现自个儿的身子在这三伏天里竟然是凉的,她眨了眨眼,神色慢慢缓和下来。
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再不回来就成鳏夫了。他轻哼,八面玲珑从不犯错的殷掌事,这还是头一回上赶着进棺材。
她今日要去栖凤楼他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去做什么,那边也还没回话,瞧她这架势,跟狗链子被撒开了似的,李景允倒是很好奇,抬眼问李守天:您这急的是哪出啊?
双手负去身后,李守天找回了自己的架势,沉声道:长辈教训晚辈,合情合理。
我也没说您不该教训,就是问个由头。李景允甩着手笑,也不能白挨这一下。
腮帮子紧了紧,李守天看了花月一眼,眼含警告之意。他许是知道这事没法跟自己儿子说,站了一会儿,扭头就走了。
您慢走。吊儿郎当地行了个礼,李景允转身,拉着身边这人就回东院去。
怎么回事?
花月仰头看着他这张脸,没由来地就涌了泪。在将军面前她觉得生气,可在李景允面前,她就只替庄氏觉得委屈,骨肉白白疏远十年啊,什么也没做错,两个自己最爱的人都把自己当仇人。
今日怎么就没拉他一起去栖凤楼呢?眼下她要是再来给他解释这一遭,想想她和庄氏的关系,公子爷是不会信的,只会觉得是她在给庄氏开脱,而她手里又一点证据也没有。
越想越委屈,花月别开脸,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李景允:……哎,爷也没凶你吧?照常这么问上一句,何至于哭成这样?你惹了他,又不是爷犯了错,快别哭了,哭也不会心疼你。
面前这人霎时哭得更厉害了,从脖子红上了脸,哭得抽抽噎噎。
嘶——他抹了把脸,将人抱过来捂在怀里,软了两分语调:行,爷不问了,不问了成不成?不是没挨着打么,爷还在这儿呢,他要真想让你滚,爷跟你一块儿滚出去,赶巧府邸修得快,百十来匠人日夜忙活呢,咱们出去住两日客栈就能搬新府了。
哭得够了本,花月哑着嗓子抵在他怀里道:那还真成了狐狸精拐带年少有为的都护大人了。
拿了帕子给她抹了眼泪鼻涕,李景允哼笑:你拐带爷也不是头一回。
花月瞪眼:哪有?
说你有就有,别狡辩。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气息慢慢缓和下来,花月仰头问他:爷能不能去看看夫人?夫人昨儿发高热还在念您,她现在病得重,也不会拉着您啰嗦什么,您只管去屋子里坐会儿,妾身给您看茶。
李景允垂眼,很不想应,但看她这哭得双眼红肿的,万一不应又哭起来还得哄,想想算了,点头跟着去。
进主院的时候,霜降拉过花月去小声道:还是你厉害,管家去请了两回,公子爷都没来看夫人。
说着又打量她两眼,惊奇地道:您这是哭过啊?
花月点头。
神色复杂,霜降想起些旧事,直摇头:您以前最讨厌女儿家在您跟前哭哭啼啼,那远县来的小郡主在您跟前摔哭了,您还让人把她扔出了西宫,说哭是最没用的事儿。
是我说的。花月很是坦荡地认下,然后指了指主屋,可我现在发现,哭有时候也挺顶用的,该哭还是要哭。
霜降:?
弯了弯眉梢,花月捏了袖口跟着往里走。
庄氏得的是风寒,但养了这么些日子,不见好转,反而是更严重了。她靠在枕上眼眸半阖,知道李景允就坐在面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母子二人对着沉默,花月一连给李景允行了好几个礼,这人才开始说起最近应酬遇见的趣事。
庄氏听着,似乎在笑,等他们要走的时候,她拉了花月的手虚弱地道:你好生养身子,不用总是过来,怪累的。
花月一愣,这才想起自个儿骗她说的怀了身孕。
这肚子里一个月也没什么反应,她有点心虚,连声应下,起身告退。
夫人,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