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怎么了?徐长逸左右看看,点了点自己脑门,谁这里有毛病?
温故知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没谁,趁着还早,咱们去罗华街上逛逛吧,就不打扰三爷休息了。
这就要走了?柳成和惊奇,不是说要来与三爷商量事,还要去一趟栖凤楼么?
改日吧。温故知将这两人抓过来,按着他们的后脑勺朝上头颔首,告辞。
行完礼,飞也似地跑了个没影。
吵吵嚷嚷的东院又恢复了从前的宁静。
李景允坐了好一会儿,烦躁地甩了甩衣摆。
就是个丫鬟而已,她不在,就再也没人拦着他出府了,挺好。况且她有庄氏护着,就算去掌事院,也有的是人给她放水。
他才不操心。
***
日头西摇,掌事院里没有点灯。
花月跪坐在暗房里,姿态优雅,笑意温软,若不是额间的血一滴滴地往下淌,荀嬷嬷还真当她是来喝茶的。
没什么好商量的了。荀嬷嬷别开头,你平日不犯错,一犯就犯个大的,就算是夫人也保不得你。
血流到了鼻尖儿,花月伸手抹了,轻笑:总归是有活路的。
能有什么活路?那韩家小姐是长公主抱着长大的,她容不得你,整个京华就都容不得你。
只手遮天啊?花月眉眼弯弯:那我去求求她如何?
要是有这个机会,你还会在这里?荀嬷嬷有些不忍,别挣扎了,倒不如痛快些受了。
伸手比了个八,花月耷拉下眼角,笑意里有些委屈:二十鞭子我咬咬牙倒也能吃下,可这八十鞭子,就算是个身强力壮的奴才,也得没了命,嬷嬷要我受,我怎么受?我这条命可贵重了,舍不得丢。
月光从高高的窗口照进来,落在她的小脸上,一片煞白。
荀嬷嬷有些意外:这么多年了,你也没少挨打,可每一回你都没吭声,这院子里的人,都以为你不怕疼的。
哪有人不怕疼啊……花月扯着嘴角,尾音落下,满是叹息。
她打小就最怕疼,稍微磕着碰着,都能赖在榻上哭个昏天黑地,直将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哭到跟前来了为止。
可后来,她挨的打实在太多了,疼到哭不过来,也就没关系了。
没人来哄她,她得学着自己活下去。
侧着脑袋想了想,花月拔下头上的盘竹玉叶簪递上去:长公主只说了八十鞭子,没说打哪儿,也没说怎么打。
嬷嬷行个方便,今日二十鞭受下,剩下的迟些日子还,可好?
呆在掌事院这么多年了,殷花月是头一个同她讨价还价的人,荀嬷嬷低头看她,觉得好笑,又有些可怜。
在这梁朝,奴才的命是最不值钱的,主子一个不高兴就能打死,冤都喊不得一嗓子。进了这地界儿来的,多半都心如死灰,发癫发狂。
但殷花月没有,她想活命,不用要尊严,也不用要保全,就给她剩一口气就行。
荀嬷嬷想拒绝的,可她似乎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一双眼望上来,浅褐色的眼瞳里满是殷切,眉梢低软,捏着玉叶簪的手轻轻发颤。
没人见过这样的殷掌事,像一把刚直的剑突然被融成了铁水,溅出来一滴都烧得人心疼。
沉默许久,荀嬷嬷抬手,衣袖拂过,玉叶簪没入其中。
多谢嬷嬷。花月展眉,恭恭敬敬地朝她磕了个头。
***
一夜过去,将军府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奴仆们进出有序,庭院里的花也依旧开得正好。
公子爷起床气依旧很重,一觉醒来,满身戾气,将手边的东西砸了个遍。
八斗进门,不敢与他多话,将水盆放在一边就要跑。
站住。
身子一僵,八斗勉强挤出个笑来:公子,这也是该起身的时辰了,将军有安排,您今日要去练兵场的。
烦躁地抹了把脸,李景允抬眼:院子里其他人呢?
回公子,五车在洒扫呢,剩下两个去主院回话了。
还有呢?
李景允不爽地盯着他的床尾,往日这个地方应该跪了个人的。
八斗双腿打颤,贴着门无措地看着他。
李景允扫他一眼,更来气了:你怕个什么?
回……回公子,奴才没怕啊。
瞧这情形,就差尿裤子了,还说没怕?李景允舌尖顶了顶牙,扯了袍子便下床,一把拎过他:爷觉得你欠点教训,跟爷去一趟掌事院吧。
八斗这回是真尿裤子了,腿软得站不住:公子……公子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