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爷压根不理会他的求饶,拎着他径直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嫌弃:你一个男人,还怕掌事院?
公子,整个京华哪个府上的奴才不怕掌事院啊。八斗很委屈,瑟瑟发抖,那里头的刑罚都重得很。
没骨气,殷掌事上回挨了鞭子出来,可一点事都没有。
八斗瞪大了眼,连连摇头:谁说没事的?公子是没瞧见,殷掌事那背肿了好几天,疼得她身子都弯不下去,后半夜还发过高热,要不是奴才发现得早,人怕是都没了。
脚步一顿,李景允皱眉:瞎说什么,我怎么没看见。
八斗眼泪汪汪:您睡着了能看见什么啊。
……
别开眼继续往前走,李景允加快了步子。
一夜没合眼,荀嬷嬷正想去睡觉,余光往门口一瞥,就见公子爷又拎了个奴才来。
哎。她连忙起身去迎,公子怎么又亲自来了?
李景允将八斗扔下,漫不经心地扫了四周一眼:这奴才胆子太小,送来练练,免得回回在爷跟前发抖,看着烦。
这……荀嬷嬷为难,他犯什么错了?
没有。
……咱们掌事院有规矩,不罚没错的奴才。
往旁边走了两步,李景允啧了一声:殷花月也没犯错,怎的就被带走了现在还不见人影?
荀嬷嬷一愣,不动声色地一瞥,正好看见他腰上挂着的七竹环结佩。
在这院子里混的都是聪明人,荀嬷嬷捏了捏袖口里的玉叶簪,赔笑:奴婢没见过殷掌事呢。
话是这么说,可她却侧了身子,往后头暗房看了一眼。
李景允也就是来碰运气的,没想到人还真在这儿,他意外地看了看这嬷嬷,轻咳:怎么说也是东院的人,问她的罪也该告知一声,免得爷早起发现少了个端水的,心里不舒坦。
说罢,抬步往暗房的方向走。
公子爷。荀嬷嬷假意来拦,您就算是这府里的主子,也不能坏了掌事院的规矩。
什么规矩?李景允轻笑,吊儿郎当地绕开她,我是碍着你们行刑了,还是碍着你们往上头传话了?
此话一出,四下奴仆皆惊,纷纷低头。
见状,李景允笑得更懒散:随意看看罢了,瞧你们紧张得。
话落音,他推到了暗房门上的锁,哗啦一声响,门开了一条缝。
光照进去,正好能看见个蜷缩的人影。
乌发披散,混着凝成块的血,在灰尘和枯草混着的地上蜿蜒出几道凄厉的痕迹,那人身上穿的是昨日他见过的灰鼠袍,目过之处,艳血浸染,像开得最放肆的海棠,极尽鲜妍。
而半埋在膝盖里的那张脸,从下颔到耳垂,煞白得能与光相融。
李景允不笑了。
他碰了碰门锁,发出嘈杂的响动,可里头的人影仍旧安静地卷着,没有任何反应。
第13章 公子爷也是凡人呐
喉咙有点发紧,连带着肺腑都不太舒坦,李景允拧眉侧头。
给爷开门。
冷不防对上他这凌厉的眼神,荀嬷嬷后退两步,飞快地垂眸。
公子爷。她屈膝,咱们大梁什么规矩,您心里清楚,这门都关上了,就没有把钥匙交出来的道理。
钥匙不能给?
绝对不能给。
好。李景允点头,你吃皇家饭,爷也没有为难你的道理。
松了口气,荀嬷嬷屈膝就朝他行礼:谢公子体……
谅。
最后一个字没能说出来,面前就是呯地一声巨响,厚实的木门被人从门弦上踢断,绕了两圈的锁链连带着完好的铁锁哐地砸在地上,外头的风赶着卷儿地往暗房里冲,吹起满地的灰尘和草屑。
荀嬷嬷愕然,一股凉意从尾脊爬到背心。
她想伸手去拉李景允一把,可手指就差那么半寸,青蓝色的袖袍拂风而过,这人就这么踏着尘屑进了门。
光随他而入,照亮了半个屋子,也将草堆上那人衣上的血照得更加刺眼。
这么大的动静那人都没反应,李景允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真的走近,看见那褴褛的袍子下头一道又一道密密麻麻翻皮流血的伤口,他还是步履一僵。
殷花月这个人,嘴硬得像煮不烂的鸭子,有时候气人得紧,让人恨不得把她卷起来扔出东院。
可是,扔归扔,他没想过要她死。
李景允沉默地看着,半晌之后,终于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可能是因为这暗房里太冷了,他指尖有点颤,停在她面前,许久都没再往前进一寸。
草堆上的人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