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前漆黑,但是他知道他站在齐腰深的水里。刺骨刺鼻。他尝过溅到嘴巴里的液体,苦的,微微甜腥的。
崖蹬苍苔吊石发……一卷递了过来,传过来的还有嫩嫩的歌声。江君掩帐筼筜折……小阿五年方十岁,下了学到染房里帮工。
菩萨奴将绸子摁到染缸里,细细踩实在了,又下手掏了起来。染料要充分附着在这些名贵不料上。动作要大,但是要轻。
莲花去国一千年……小阿五哼哼。雨后闻腥犹带铁……
空气里是铁腥味。
过去几天他踩坏了辛蛮的几匹绸子,被王伯等人捆了起来一顿好揍。小子你还是受着点儿。王伯叹息着,让细君扯着荆条继续抽着。刚来家里,咱们好些人都不听大姐的话不老实,和咱们不是一心,有得好打。可是,出去之后挨的打那是多多少去了……叁五天里,嘴巴身体血痕迭着血痕。辛蛮是真的会下狠手的。
哎呀?王伯听了这词儿,有点惊诧:夫子教的什么诗?
这是说真龙死了,阴魂不散,王伯。远远地,辛蛮的声音如出谷黄莺。夫子好品味,挑了这首诗来教。
真莲花龙王死去了,他的血仍在空中弥漫着。他嗅了嗅周遭,甜腥不知道是血还是茜草的味道。
死不透的玩意儿。辛蛮说着,声音已到了他跟前。
菩萨奴啖了一口口腔里染料的味道,将手里的丝绸攥紧。
菩萨奴。声音极是温柔。今天也听话了么?
王伯有点犹豫,将小阿五遣走:大姐。
辛蛮看着他。王伯看了看菩萨奴身上的赤红的颜色——掩盖着多少血痕——咱们教育菩萨奴是不是也有点过了?打得有点凶。
辛蛮冷笑:不打不成材。王伯叹息着,道:菩萨奴今儿也长进了,染了二十缸布。等眼睛长好了,这样长挑的身材,给咱们晒布很是合适的。
辛蛮有点意外,看了看满院子严严实实的二十缸子,道:行,领他去洗澡,然后送过来书房我给他上药。
好一会儿,王伯领着个长挑大个儿来了。看得出努力洗了一顿,然而他的手和都半是茜红色。看来他真的挺用心去染布。
王伯道:还真是傻小子火力壮,这两日挨打的伤,这会儿都好得差不多了。不劳大姐,老朽来给他上药就好。
不妨。辛蛮笑道:万一,他杀了你呢?
菩萨奴咬着牙:你在说什么?
王伯一巴掌拍过去他胳膊上:怎么和大姐说话的?
辛蛮笑道:不妨。你是不知,菩萨奴可是长了一颗黑色莲花心。她挥手让王伯走了去,就剩她和菩萨奴在此。那男人双目紧闭,赤红的身体外头披着麻色的袍子,一头微微卷发扎在头顶,端的是个坦胸沙门模样。只是怒得青筋暴现得小奴她没见过。
生什么气呀?辛蛮笑道。
对哦,你吃下去的软骨散,让你有耐力但无蛮力,所以你看咱们细君你也打不过。而且你得好生养着才能渐渐散掉这个药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