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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变得灰蒙蒙,两边的稻田和树成了墨绿色,远处的山峦积起云朵帽子。迎面两个务农回家的农民,谈梦西几乎见到救星,跑上去问话。三人分别说普通话,方言,还有蹩脚的方言普通话,交流五分钟,谈梦西得到两个重大消息。
一个是往左边走五分钟,有个大巴车站;另一个是有辆小轿车往这边开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远处两道大灯照亮三人。
谈梦西向两位老哥告别,左手拖箱子,右手把背包甩在背上,噼里啪啦地狂奔。
这辈子没这么尽力地负重奔跑过。
跑到轿车面前,他扔了箱子和包,单臂撑在膝盖上大喘气,双腿和后背密密麻麻冒火星子似的,喉咙和胸腔呼哧呼哧剧痛,感觉自己要喘出一口血。
对轿车举起另一只手,做出暂停的姿势。
他眯起眼睛,沙哑地喊:停车!
游叙下了车,靠在车门上,抱起胳膊。
……谈梦西还在喘。
游叙很冷淡地问:搭车吗?
谈梦西放下手,在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搭,谢谢。
游叙替他拿上东西,拉开副驾驶的门,不客气。
狼狈,谈梦西心说。
人在受难的时候顾不上尴尬,行为上一点也没客气。他喝了游叙放在手边的半瓶水,又吃光了车上的面包,最后脱下外套,扭身往后座上扔。
从游叙的口袋掏出烟,他认出他们在往市区去,嗫嚅:你又回来了。
在边上转了转。游叙说。
有一瞬间,他真想开回家,他们的家。他知道这里只有一条直路,往前开了十公里,又找到一个很小很憋屈的空地,调头,往回开。
他没有直接开到谈梦西面前,说不清什么目的,大约是要给谈梦西教训。
边上……有什么风景?谈梦西问。
游叙侧过脸,看见他奔跑而飘乱的头发,怪我丢下你吗?
正常的,我说了分手,你抛下我。谈梦西摇头,再说了,你当场同意分手的话,我还是要一个人,很正常。
游叙明目张胆地横他一眼,刀子似的锋利。
他干巴巴地笑了下,心想:到底要怎么回答?怪,免不了一场挖苦嘲笑。不怪,用眼神挖我脸上的肉。
游叙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谈梦西,我们应该定下规矩和目的地。
谈梦西察觉到他偷偷叹了口气,接下手机,地址搜索框里好多地名。
游叙说:我建议不要乱走,很危险。你找没人的地方,近一点的莫干山,比较近的四姑娘山,猫儿山,远的有大兴安岭森林,察哈尔火山群。
我找找有没有冷门小众一点的。谈梦西说。
你要去索马里海沟还是百慕大三角?
夸张了。
能在网上找到的地方就不算小众。
也是。
谈梦西滑动着地图,本能地喜欢猫儿山这个地名,但不能去这么知名的景点。他把地图往边缘挪,看见一片绿油油的地貌。
没有大地名,仅仅几个小小的村落名字。
点中其中最靠近墨绿色地形的村落,他说:这里!
游叙扫了眼屏幕,确定没有到索马里海沟或者百慕大,也不是边境的深山老林,轻轻颔首,你有什么要说的?
谈梦西想了想,我建议不要再谈工作了。
谈什么?
抛开养老保险、房子、存款、贷款,我们有很多可以谈的。
谈感情?
我不介意。
游叙高傲地一挑眉毛,我介意,我跟抛弃我的人没感情可以谈。
谈梦西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不说了!
导航地图上有了条蜿蜒曲折的线,和一个未知又明确的目的地,按照他们白天开车晚上休息的节奏,耗时半个月到达,路程变得简单而规律。
走远了,风景地质气候全变了。空气更干燥,紫外线更强烈,加上连续开车奔波,两人不同程度的身体不适。
常年需要反复洗手的工作,加上三餐不那么健康规律,谈梦西的指甲边缘出现几根倒刺。
口袋里找不到指甲剪,他盯着这些倒刺看了二十公里,神差鬼使地咬上去。
嘶!
第一次干这种事,不熟练,他的手指出血,手忙脚乱地含进嘴里。
游叙看得眉头紧皱,好像自己的手也出血了,跟着嘶出声。
他把车开进停车区,从随身医药箱里翻出创可贴。
谈梦西在工作上认真耐心,生活中却总是笨手笨脚。游叙的身边永远带着创可贴,药箱里的绷带碘伏疤痕贴十分齐全。
谈梦西下意识伸出这根手指,右手,眼巴巴地等待游叙帮他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