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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口不言,却不妨碍李瀍自说自话:光叔果然眼界甚高,瞧不上民间的庸脂俗粉。
颍王这句评价音量不低,刚好穿透鼓乐,被舞筵中的女子听见。若是寻常女子被他如此刻薄,只怕早就红了眼眶,偏偏这舞姬却笑得更欢,目光灼灼,甚至带着几分挑衅。
颍王李瀍不由皱起眉,对这女子留了神。
这时一舞《柘枝》已至最高潮,玉人旋转如风,血色的裙摆在舞筵中央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就在观者目眩神驰之际,密如繁雨的鼓点骤然一收,晁灵云舞步一顿,完美地结束了这场舞蹈。
如雷的喝彩声中,她微微喘息着,低头向众人施礼,正欲告退,上座的颍王却忽然开口:美人留步。
晁灵云一愣,抬起头,便看见那高高在上,眉宇间藏着一点戾气的说话人,正搭着身旁一位形容木讷的紫衣男子的肩膀,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你且上来,敬我光叔一杯。
她来到长安不过短短三个月,却已经知道这两位人物是谁。
撇开哑巴王不谈,这位颍王李瀍与年少尚未加冠的安王李溶,乃是今上最宠爱的两个弟弟,长安诸多亲王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样的人晁灵云哪敢得罪,她立刻俯首领命,轻移莲步上前,接过侍儿递来的银壶,却先替颍王满上了一杯。
李瀍猛然板起脸来:我让你敬光王,你这是何意?
晁灵云慌忙低头请罪:奴婢无知,请殿下恕罪。
她嘴上虽讨饶,心里却不平:摆什么长幼有序的谱呢,不先敬你,死得更惨好吗?那些流传在坊间的前车之鉴,她又不是没听说过。
李瀍打量着战战兢兢跪在自己面前的晁灵云,叼着金杯的牙齿不耐烦地磨了磨,冷哼了一声:罢了,还不快为光王斟酒。
是。
看着晁灵云小心翼翼地为李怡斟酒,李瀍忽又问:美人,你可知光王雅号?
晁灵云放下酒壶,避开李瀍不怀好意的目光,小声回答:回殿下,奴婢不知。
李瀍没为晁灵云解惑,径自话锋一转:人人都知道我这位光叔不爱说话,却不知比听到他说话声更难的,是听到他的笑。
晁灵云垂首恭听,却实在搞不懂,李瀍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
美人,今日你若能将光王逗笑,我便重重有赏,若是不然……李瀍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怡一眼,唇角缓缓扬起,想必方才我皇叔也觉得你冒犯了他,不肯原谅于你,那我这做侄儿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劳烦长辈动手。
晁灵云手中酒壶一颤,冰凉的酒水泼出壶嘴,浸湿了她的罗衫。
所以,她想活到明天,就必须逗笑面前这位哑巴王?
她抬起头,再度盯着眼前紫袍玄冠、沉默不语的男人,额角微微浮起一层冷汗。
夭寿,今日出门没翻黄历,得罪了颍王这尊大佛,他这是一门心思地挖坑让她跳呢。晁灵云心里有苦说不出,颍王这样的人物就算要她的命,那也跟碾死一只蚂蚁似的,何况只是戏弄她呢?
满座宾客的目光一时全都落在晁灵云身上。
她只能寄希望于眼前这位木头人似的哑巴王,讨好地试探:不知光王殿下,可喜欢听笑话?
她摆出一副撒痴撒娇的憨态,偏偏眼前人不解风情,只是默默将白玉杯送到唇边喝了一口酒,连表情都没有一点变化。
好么,这位也不是个有善心的菩萨。
晁灵云暗暗心急,瞥了一眼颍王,又眼巴巴地瞅了一眼光王,硬着头皮开口:光王殿下,奴婢就斗胆献丑了。话说从前,有个……
就在她开始搜肠刮肚的时候,忽有一名家童匆匆跑进堂中,神色恐慌地向牛僧孺禀报:大人,小人有急事启禀……
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牛僧孺放下酒杯,甚为不悦。
那家童不敢当众回答,凑近牛僧孺耳边私语了几句,久经风浪的牛僧孺听罢不动声色,几句话打发了那人,又端起酒杯,照常宴客,仿佛刚刚发生的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耸人听闻的消息还是如涟漪一般,在宾客间悄悄散播开。
这样的异常,颍王自然也很好奇,他立刻吩咐自己的心腹内侍:去打听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须臾,颍王的心腹带回了消息,在悄声报知主人后,退到一边。
李瀍眼珠一转,转头望着李怡,讪笑道:光叔,你知道刚刚出了什么事吗?
李怡看了他一眼,依旧没吭声,却放下手中酒杯,洗耳恭听。
牛府藏书阁里的管事被人杀了,尸体刚刚才被发现,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