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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洗,春苗说,你这么爱干净。
你先洗,闵慧说,我洗澡时间比较长。
时间有得是,还是你先——
别客气。
不是客气。
……
这就是闵慧不愿意屋里多出一个人的原因,洗个澡都要客套半天。最后是她先进去洗了二十分钟,等春苗洗完时,她已经穿好了睡衣,坐在床边用吹风机吹发。
哇,你身材好棒!李春苗包着浴巾坐在对面,这是……34c?
闵慧深吸一口气,冷笑:你怎么知道?
以前在服装厂干过,专做文胸。听模特说,隆胸术好做,缩胸术特别疼……
真low。不该心软让这个人住进来,肠子都悔青了。
闵慧没有接话,打开水杯喝下一大口水,拿起一把气垫梳心不在焉地刷着头发。
哎,你可千万别这么用力梳头,李春苗看着梳子上留下的一大团发丝,一副末日来临的样子,头发会掉光的啦……你看你看现在只有一小把了。
闵慧将那团头发从梳子上扯下来,果然是一大团,放在手里握了握,丝滑而温暖,如夏日湖中的水草。恍惚间她有点舍不得扔掉:以前不这样。
最近掉的?摊上事儿了?
闵慧苦笑摇头,继续吹头。
小明,你要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一定不要憋在心里喔……相信我,不论情况多么糟糕,挺一挺都会过去的。
挺一挺,说得倒是容易——
闵慧抬头看了春苗一眼,发现她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满脸通红,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刚洗完澡。她能感觉到春苗的善意,萍水相逢,谁也没有必要这么用力地去关心一个陌生人。想到这里,不禁认真地打量起她来:
不难看,也谈不上漂亮。就是一张朴实温顺、中规中矩、没有特色的脸。皮肤很白,像很久没见过阳光,脸很干净,修着细细的柳叶眉,纹了眼线,卷发充满弹性地堆在肩上,说话时会像弹簧一样跳来跳去。手指上有厚厚的茧,涂着淡紫色的指甲油,一层又一层,打手势时很生动,也提气色。她有说在服装厂干过,看来是个打工妹,一直混在社会底层,但也不是社会姐。
这世上差不多每个人到了二十五岁都学会了戴各种面具,李春苗居然没有,也是稀罕。
我没事。闵慧的语气柔了柔。
其实……有种发膜特别适合你,天天用保证头发又黑又厚。我朋友用过,说特别好,有点小贵,想买的话我这有……
这就——开始传销了?
我从来不用发膜。闵慧后悔自己过早放下防御,坚定地打断她。
李春苗尴尬地哦了一声,想辩解,张了张嘴却终于沉默,侷促地低头看地。过了一会,忽然咦了一声,从地上拾起一样东西,这有一只手琏,你的?
闵慧点点头。
好漂亮,春苗递给她,在哪买的?
我爸做的。
两只银鱼也是他做的?李春苗指着红绳上穿着的一对活灵活现的银鱼。
嗯,他是银匠。
哇,看这手工,真好。
喜欢吗?
喜欢。
送给你。闵慧忽然说。
啊?李春苗吃了一惊,真的?
很显然,对于闵慧的忽冷忽热、捉摸不定她也有点懵逼。
不值几个钱,希望能给你好运。
那怎么行,这可是你爸亲手做的。
收下吧,闵慧索性将手琏给她戴上,我有好几个呢。
那就不客气啦,最近特别需要运气。李春苗摸了摸银鱼手琏,笑着掏出了手机,好有缘份啊,咱们加个微信吧。
我不用微信,闵慧淡淡一笑,你不需要认识我。
……好吧。
我先睡了,坐一整天的车,挺累的。闵慧说罢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个药瓶,将一片安定塞入口中,钻进被子。
晚安。我还要收拾一下行李。明早八点的火车,我大概六点起床,你可能还没醒,就不跟你道别了。春苗顿了顿,郑重地看着她,谢谢你收留我,还送我好看的手琏。
语气诚恳,但是啰嗦。
不客气,闵慧将手伸出被窝,在空中晃了晃,再见。
再见。
闵慧是被一声巨雷惊醒的,手机时钟指向凌晨三点十二分。
她看了一眼邻床熟睡的春苗,轻手轻脚地坐起来,换好衣服,穿上鞋子,走出门外。
夜灯昏黄,大堂里一片安寂。前台有一个值班的服务员,趴在电脑前睡着了。
闵慧推开玻璃大门,大步走出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