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将石台上的积雪拂掉。夜风将他的袍子吹得猎猎作响,似乎随时会乘风而去,他忽然希望这风也将自己卷走,卷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如果时光能够倒回,他会从一开始就在心里尊她为师叔;会拖着吕青一起跳下那石桥;会在受伤后听从她的安排,让她一个人上京。他不会对梦魇的她充满了好奇;不会跳入河中,只为捞回那两盏河灯;不会因为能改口叫她蘅姐而暗中欣喜;更不会因为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而心头狂跳……她是清高孤傲的一阁之主,他是春风得意的驸马郎。他们,本就是天上的参商二星,永远不应该有任何交汇的可能。一切可以结束了。当东面的天空露出淡淡的鱼白色,冻得几乎僵掉的谢朗啊地大叫一声,猛然坐起,不停抓着凌乱的头发,将疼痛欲裂的头埋在掌间。枯树上栖息的寒鸦被他的叫声惊得成群飞起,过了一会,空中传来数声熟悉的雕鸣。谢朗木然地抬起头来,大白和小黑几乎同时落在石台上。它们并着肩,亲热地来啄他的衣裳。谢朗呆呆地看着小黑,正想一脚将它踢开,塔下传来薛忱恼怒的声音,裴姑娘,麻烦你帮我把他揪下来!谢朗冻得全身发麻,裴红菱没费什么力气,便将他拖到了北塔下。三妹呢?!薛忱厉声而问。谢朗斜靠着石塔,并不看他,冷冷道:不知道。薛忱急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她去哪里了?!薛忱守了薛蘅半夜,直到天快亮时实在撑不住,才去睡了一觉。还没睡醒平王便来敲门,他想起薛蘅的叮嘱,给平王号了脉,仔细询问一番,觉得事有蹊跷,正想过去找薛蘅商量,侍女慌慌张张地跑来,向平王禀报:薛阁主和谢将军不见了。薛忱和平王起始都以为谢朗又带着薛蘅跑了,可平王向来谨慎,仔细问了侍女一番。侍女们当时也在歇息,但其中一人睡得较浅,朦胧中隐约听到隔壁房中谢朗和薛蘅似乎起了争执,然后便似乎听见房门砰地关上的声音。薛忱一听,五内俱焚。他只得赶回谢府,带上小黑,又请裴红菱指挥大白,让它们在空中寻找薛谢二人的踪迹。寻了一天一夜,这才在北塔发现了谢朗。这刻谢朗的表情和语气加剧了薛忱的担心。他耐着性子问道:明远,三妹到底去哪里了?我有急事找她。谢朗仍不看他,冷哼一声,她去哪里关我什么事?她是天清阁阁主,交游广阔,有那么多的江湖朋友,谁知道她又去见哪个张兄王兄?你不是她二哥吗?为什么来问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人?!薛忱气得冷笑,片刻后,忍不住说道:不相干的人,她会为了替你洗冤,差点连命都丢了?!谢朗一愣,半晌,冷冷道:那只不过是陛下下了圣旨,她忠心耿耿办事罢了。喂!谢朗!你是发神经,还是良心让狗吃了?!裴红菱终于听不下去了,指着谢朗大骂。薛忱涵养再好,这刻也捏紧了拳头,冷声道:哑叔,麻烦你帮我揍醒这狼心狗肺的小子!哑叔啊啊应着,将薛忱放下,大步过来,一把将谢朗拎起,提手便是一拳。谢朗身手本就不及他,又冻了大半夜,无力反抗,被这一拳打得眼冒金星,连步后退。还没等他站稳,哑叔的双拳又连环击来。谢朗勉力招架,但仍被哑叔最后一拳击得向后直飞出去,眼看便要撞上石塔,危急之下,他展开千斤坠功夫,双足牢牢地钉在地上,才免去一厄。他急怒下大声说道: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她是回孤山也好,还是去找那张若谷也好,又与我有何相干?!哑叔气得攥紧拳头,便要再打。薛忱怒道:哑叔!不用打了,不值得!哑叔愤愤地退回薛忱身边,裴红菱对着谢朗啧啧啧地连连摇头,谢朗,你太让人失望了。薛忱盯着谢朗,直看得他头皮发毛,末了才冷冷地说道:她是怎么待你的,你摸着自己的心好好想一想!谢朗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薛忱不再看他,道:哑叔,我们走!他一声呼哨,小黑便跳到了他肩头。大白骨碌碌的眼睛看看谢朗,又看着小黑,满是不舍之色。小黑跳下薛忱的肩头,飞掠向大白,薛忱一声厉喝,小黑!小黑吓得一拍翅,在空中转了个圈飞回来,跟着薛忱往山下飞,只是不时回头看一看大白,凄哀地叫上一声。裴红菱抚摸了一下烦燥不安的大白,又瞪了谢朗一眼,恨声道:你吃错药了不成?!说罢,急急提步,追向薛忱,喂!等等我!哑叔奔得极快,裴红菱怎么也追赶不上,眼见就要失去薛忱的影子,她急得脚下一踉跄,跘倒在雪地中,啃了一口的雪泥。死薛忱!新人上了床,媒人丢过墙!不用我指挥大白了,你就这样对我,没良心!她气得吐掉口中的雪泥,拍着膝盖上的雪渍,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刚站直,抬起头,正对上薛忱温和的眼神。她的心咚地一跳,哑叔的面容也看不清了,远处的屋舍、近处的树木都是模糊一片,只有他清俊的面容在无限放大——……裴姑娘!薛忱唤了几声,裴红菱才回过神来,忽然间连脖子都红了,慌慌张张地低下头,轻嗯一声。薛忱觉得十分奇怪,这咋咋呼呼的姑娘怎么忽然忸怩起来了?但这刻他急着去找薛蘅,也没有细想,和声道:裴姑娘,多谢你帮我找人,我更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只是我现在要去找三妹,就此别过,以后……若是裴姑娘有兴趣到孤山游玩,我一定尽地主之谊,以报裴姑娘救命之恩。裴红菱仍低着头,好半天才轻声问道:我若去孤山,你真的会陪我吗?当然。裴红菱忽地抬起头来,笑吟吟道:你说话算数?!薛忱望着她如花笑靥,心中有片刻的恍惚,柔声道:一定。九十、旧事如天远别吵我……谢朗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可腿还是被yingying的东西不断敲打,他吃痛下猛地坐起,右脚一抬,看清眼前之人,讷讷道:单爷爷,您怎么来了?单风背着手站在床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道:我不能到你家里来吗?不是。谢朗从床上跳下,恭恭敬敬地端来椅子,又为单风沏上一杯热茶。单风环顾室内,问道:你媳妇儿呢?啊?谢朗心头一跳,张大了嘴。单风不耐烦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