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小火车原本是给小朋友坐的,塞下他们两个成年人太勉强。尤其是叶渐白有一八七,长手长脚,此刻完全是团在车厢里。即便如此,他还是占据了几乎四分之三的空间,她被迫贴在剩下的空隙里,但,还是会碰到。肩,胳膊肘,膝头。都是锋利的骨头,硬碰硬,她的那些关节却一寸寸不受控地软下来。车厢里挤满了他的味道,是他常用的一款香水,蝴蝶工匠的烟草玫瑰。她光听名字时觉得应该很臭,因为她不喜欢烟味。但真正从他身上闻到,才发现不是点燃时那种难闻的气味,而是在点燃前,香烟卷纸散发的干草的气味。那是一种,引诱你去点燃自己的味道。好像没发现我们。他收回头,好了,这回变成鼻尖对着鼻尖。这一刻,烟草彷佛真的烧起来了,空气里飘着危险的气味。她摁压着自己的掌心,屏住呼吸。糖给你。他毫无所觉,一心作弊,尤雪珍感觉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把糖递过来,她连忙伸手,却被他无视。他直接斜倾着身,将糖放进她的裙子口袋。她的耳廓被他的发丝扫过。咳咳、咳。一下子没忍住,她憋岔气,咳得脸通红。哦!发现!!咳嗽声惊动了原本要离开的恶魔,脚步声飞快往他们这里来,一节一节车厢门被打开,最后到了他们这节。一位手拿黑皮鞭穿着皮胸衣的女生站在门外,用话剧腔笑着开口。两位晚上好,我是情/欲恶魔阿斯莫得。*一个小时后,大家又回到了原点集合,开始清点糖果。尤雪珍看着排在前面的人纷纷拿出七八颗糖果,而自己仅有一颗,心里很虚。这一枚并不是叶渐白作弊给她的那颗,在被恶魔发现后,两人的糖果都被没收。他们因此又开始吵嘴,无非是关于把恶魔引来到底是谁的错。叶渐白怪她咳嗽,她怪他突然靠过来头发痒到她,然后两个人各自哼了一声结尾,扭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果有谁路过听到,一定会以为自己不在游乐园而在幼稚园。剩下的时间里,她独自找到了一颗糖果,也就是现在放在她裙兜里的这一颗。叶渐白不动声色地换到她身边的位置,炫耀说:我又找到两颗,你呢?她语气一顿,翻他一个白眼:我是你两倍。……虽然是一个马上会被戳破的谎言,但能看到叶渐白吃瘪的表情就行。尤雪珍刚乐了一秒,社长就走到她跟前盘问:来说一下你的糖果。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她不情愿地把孤零零的糖果翻出来。这下轮到叶渐白欣赏她吃瘪的表情,嘴角越咧越大。哎呀,嘴硬干嘛。你说实话我就分一颗给你了。呵呵,别放马后炮。给我你就倒数第一了,鬼才信。啧,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吗?那等会儿我要是倒一外卖你来买单?今晚月亮真大啊。……最后一圈下来,果然她是垫底。她认命地打开外卖,找到一家全城送的烧烤店,包圆了今晚的夜宵。等夜宵来的间隙,社长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游戏——trickortreat。大家刚才都跑累了,现在我们就坐下来休息休息,玩个喝酒游戏!用酒瓶子转圈圈,被转到的人要选一个异性问对方trickortreat,如果愿意给你糖就算赢,不给糖你就喝酒。就这?来点劲爆的啊社长!你们别急,我还有一点没说完。他嘿嘿笑,给糖不是直接就给,要叼在嘴里,然后渡给对方。草,这个可以。哈哈哈哈还是你会玩啊。来来来。尤雪珍听到最后附加的规则眉头微皱,要是瓶子不巧转到自己怎么办,要选谁?她侧过眼神,在不被叶渐白察觉前迅速垂下眼。大家围坐一圈,圆心中的啤酒瓶开始晃荡,停在一个男生跟前。那还不简单,我肯定选我女朋友啊!然而女朋友却不配合,傲娇地摇头:我不给。喂!一阵哄笑,男生无奈地笑了笑,说着行吧那我喝。结果刚拿起酒瓶,女生劈手夺过酒瓶吻了上去。哇——气氛顿时被掀翻,促狭的口哨声不绝于耳。开场很劲爆,后面接连转到的几个就不够看,纷纷被拒绝。其中有个男生瞄准了尤雪珍,想要走她身上那颗糖。她毫不犹豫道:抱歉啊。你就是这样才一直单身。身边的袁婧凑过来咬耳朵,这种时候就要答应啊。这么好的机会……那个男生还挺帅的。尤雪珍摸了摸兜里的糖,低声:反正不给。行吧,随你。袁婧叹气,尤雪珍玩到后面都有点走神,直到余光瞥到瓶子的转向,她一激灵——啤酒瓶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似乎就要往他们这一侧停住。瓶口先是路过袁婧,颤巍巍地指向自己。眼看它就要静止,一阵夜风吹过,瓶身的幅度再次扭转,倒向了坐在她另一边的叶渐白。这简直比停在她跟前更令人窒息。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到叶渐白身上,他成为全场的焦点。尤雪珍也顺势看向他,表情随意,插在兜里的手却握紧了那一颗糖。那颗其实是为他而预留下来,才没给出去的糖。虽然她猜到他不会需要。果然,叶渐白在场内环视一圈,唯独没有看向她,最后落到对面一个人身上。那位阿斯莫得,trickortreat?我?被他指到的女生满脸惊讶。叶渐白冲她眨了下眼:当然是你。我不喜欢吃瘪。你没收了我一颗糖,所以我现在向你讨回来。那女生拉长语调:好高傲的语气哦,我考虑考虑~叶渐白微笑地注视着她,两人的目光隔着对角碰撞。尤雪珍松开糖,从前兜抽出手,去摸口袋里突然振动的手机。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亮起来的手机屏幕照出她接通的掌心——刚才太用力抓糖而掐出了一片指印。喂?您好,您点的外卖到了,我现在在门口,有件事——她略显烦躁地打断对方。知道了,我现在出来。挂断电话,她没有惊动任何人,静悄悄地起身走了,或许用逃走形容更合适。转角前,她隐约听到那个女生说了句:考虑好了,那就还你糖吧。接着爆发的起哄声,哪怕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还能听到。*午夜十二点,月上中天,刚刚一片漆黑的乐园门口洒着一片清晖,尤雪珍一下子就看见了外卖小哥,还有他旁边的黑色摩托。居然有人骑摩托车送外卖……?她奇怪地走近,越发现不对。他没穿外卖制服,秋夜里只套了件白色短袖,露出的胳膊很紧绷,两条尖锐的擦伤像两条血爬虫盘踞在上面。白色的运动鞋头上更是遍布划痕和泥点,戴着头盔看不清脸是否受伤,但塑料面罩上全是刮花的痕迹。尤雪珍都懵了,语气打结。怎、怎么了这是……?对方摘下头盔,被压了一路的头发像狐尾草般炸开,把脸遮得模糊不清。但依稀能看出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