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沉月溪决定留在历城。一来因为他们两个病残,行动不便,尤其是叶轻舟,脱臼吐血,病上加病;二来反正他们也没去处,此番为徐家除妖,名声大振,小有所成,正好就以收妖为业。沉月溪一眼就相中了这座院子,因为很喜欢院中的榆钱树,招财进宝。由此可见,沉月溪真的很爱钱。晨光中,叶轻舟站在树下,摊开紧攥的手,出神地看着陪伴自己三年的辟邪铃。发什么呆呢?沉月溪一从房里出来,就看到叶轻舟傻站在树下,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问道。榆木疙瘩榆树下,真是绝了。闻声,叶轻舟暗暗把手拢进袖子里,目视沉月溪走近。她换回了惯常的寡淡打扮,气色也恢复红润。阳光打在她脸上,晶莹莹的,像一颗剥了壳的荔枝。这颗荔枝,看起来是好的,尝起来也是好的,心却有点黑,不忘问:诶,你去孙员外家‘挣’到钱没有?叶轻舟眼珠左右转了一下,云淡风轻回答:花了。言下之意,挣到了,花光了。花了?花哪儿了?我去天香楼找你,花了。没钱谁让他进那个门,当时的叶轻舟脑子一团浆糊,哪还管得上什么钱不钱。你……你……你个败家子!气死我算了!沉月溪气得如同一头牛,咬牙哼哧了一声,夺门而出。去哪里?叶轻舟问。散步!沉月溪没好气地说,头也没回,你给我在家闭门思过!***沉月溪一场步,散到了天香楼。白天的天香楼,本就门可罗雀,又刚闹过妖怪,更是一个客人也没有。楼内却十忙碌地在收拾布置。阮娘站在大厅中央,挥着团扇,熟练地指挥着仆婢换杯碗、摆屏风。妖魂附体的女子还钉在二层阁楼木柱上,眼睫长闭。余光内,阮娘瞟见姗姗而来的沉月溪,冷笑了一声,道:沉月溪,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昨天跑得那么快——阮娘斜着眼睛,打量了几下面前的沉月溪,急着去偷男人?啊?沉月溪蒙住,失笑,阮娘这说的什么话?阮娘素手轻抬,点了点自己颈侧。沉月溪也捂住了自己相同的位置。此处,有类似莓果的痕迹,她晨起照镜发现的,胸口也有。不肿,不痛,不痒。沉月溪轻轻用指甲刮了刮,嘴角上挑,被蚊子咬的吧。阮娘翻了个好看的白眼,无视沉月溪的假笑。她纵横风月场这么多年,还想骗她?沉月溪也没继续接茬,说起正事:狐妖还附身在那个姑娘身上,我来驱除封印,你们躲一下……话未竟,一柄团扇挡在沉月溪腰间,不让她上前。沉月溪看向执扇的娇美娘,疑问:阮娘这是什么意思?你把我这里砸成这个样子,又闹出那么大动静,我的客人,都不敢来了。所以呢,我准备办一场赏狐宴,也算这只狐狸精赔我的。三天,你把她留我三天,我再给你五十两。不然,不仅捉妖的钱我给不了你,这砸了摔了的,也只好叫你赔了。阮娘一脸娇媚,也掩饰不住语气里的威胁。赏狐精,多么稀罕一件事。消息一出,定会惹得人趋之若鹜,天香楼的名声还能更上一层楼。亏阮娘能想出这个主意,难怪新置的屏风器物都有狐狸纹。若没有这样的心思手段,又怎能一个人支撑起这偌大的天香楼呢。沉月溪也不得不拜服,不住点头,似是答应:再给五十两,这当然好啊……话音刚落,沉月溪急急弯腰捂着腹部,哎哟,我又肚子疼了。哎呀哎呀,封印,封印要松动了。在沉月溪一声声叫唤中,封印狐妖的金文锁链果然在慢慢变淡。猝然,狐妖附身的女子瞳孔大睁,嵌入四肢的星镯之钉被弹出体外,一道红影从女子体内飞出,从窗户逃走。见势,沉月溪脚尖轻点,飞身抱住直往下掉的女子,将她安然放好。沉月溪!阮娘眼睁睁看着一切,柳眉飞挑,掐得折扇都要折了。真是对不住了阮楼主。沉月溪手一挥,日月星同时恢复镯形回到她腕上。沉月溪礼貌赔罪,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既让狐妖逃了,银子就不收了。那两个人,大概明天就能醒了。再会,啊,还是不要再会了。说罢,沉月溪一溜烟就跑了。楼主,这……侍立在侧的婢女试探问阮娘。阮娘不住扇风,恢复惯常的悠然神情,语气还有点气,随她去吧,以后说不定还有倚仗她的时候。本来也没想过能说动她。***离开天香楼,沉月溪本欲直接回家,感觉到身后一直跟着个尾巴,无奈叹了一口气,喊道:别藏了,出来吧。隐在树后的赤红狐妖现身,问:你……为什么要放了我?难不成你想被人观赏三天?那也好办,现在回去,阮楼主想必会很高兴的。沉月溪不忘戏谑。眼见小狐狸变脸,沉月溪也收起嬉笑,正色警告:我本来也没想把你怎么样。但我奉劝你一句,汲人精气,不是正途,稍有不慎就会堕入邪道。这次我放了你,若是再被我逮到,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可我本来就是妖怪,狐妖挑眉,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狐妖凑近沉月溪,嗅了一口,坏笑,你身上的味道,好熟悉啊。初秋淡淡的果香,还有一股涩味。这个味道……呃!狐妖正在细嗅回忆,腹部中了一掌,把她震开一丈远。树荫下的沉月溪面色暗沉,明显有点不悦,你走不走?不走,我把你抓起来去我家院子里挖萝卜。哼!狐妖瞪了沉月溪一眼,变回真身,一只漂亮的红狐狸,消失于密林。枝叶静谧,唯有风动。沉月溪默默摸了摸自己颈侧,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