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赐给他的最体面的飞鱼服,还得把保存着某个身体器官的石灰瓶子也放在棺材里。整座院子里忙乱不堪,灵堂还没搭好。章福拄着拐抹着眼泪,指挥个不停,吩咐他们事事周全……去买一百斤豆腐来,去叫扎纸铺子给老爷做开路鬼引路鬼、纸人纸马纸车纸船、叠金元宝银锭子,又听人禀报:白爷爷来了。他连忙往外迎,差点摔了一跤,幸好被人扶住了:白爷爷,您来了。已经混到这等尊称的承恩扶住老头:管家,不必多礼,拿孝服白幡来伺候。章福一怔:白爷爷您要披麻戴孝?咱家和章爷父子一场,咱家若不送他,岂不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么!章福老泪纵横:多谢,多谢呜呜呜承恩当即披麻戴孝,脚上套了一双麻布鞋套,头上的网巾外面又带了孝帽子,打扮起来真是十分哀戚。我去瞧瞧干爹,娘娘您就别进去了,多有不便,别冲撞了您。章福吓了一跳:啊!皇后娘娘!娘娘恕罪,小人老眼昏花,没认出娘娘来。满院子的人噗通噗通跪了一地。不要紧,老人家免礼。好,你去吧。万贞儿自然不带孝,她心里头虽然哀伤,也知道身份有别,贵贱不同,贵为皇后怎么能给一个老太监戴孝呢,回去吃几天素略表寸心也就是了。承恩进去看了一圈,又出来陪着万娘娘,问老管家和年轻力壮的二管家:怎么还没有人上门吊唁?即便是树倒猢狲散,也该有些昔日的故人前来。二管家也是个太监,只不过是一个阉了之后没能进宫的太监,被章守义收留了,他恭恭敬敬的说:回爷爷的话,还没派人去报丧,小人怕老爷的亲戚来搅扰丧事。万贞儿皱眉道:怎么回事?老爷的亲弟弟的儿子前些年打听着老爷有钱,全家都来投奔,老爷好心收留,他们竟然起了鸠占鹊巢的心思,三岁的小儿子在背后说死太监。小孩子不知道那话是什么意思,必然是从父母口中听来的!老爷将他们赶走了,那六个不要脸的人,拿着老爷赏的钱,在通县住了下来,时常上门来打秋风。章福面带苦涩:现在老爷去了,他们一定会来占据房子钱款,衙门里大概会判许。万贞儿深深皱眉,吩咐跟来的大内侍卫:你去顺天府,就说皇后说的,要他们派人来撑场面。大内侍卫是懵逼的,也只好应命去了,到了顺天府见了府尹:皇后娘娘挂心前坤宁宫管事牌子章守义的丧事,命下官来通知府尹,烦请大人差人去充做仪仗。府尹本来不想答应,自己这儿的差人是抓贼用的,不是给一个老太监的丧礼撑场面用的,兴许还得帮着出殡,忙活各种白事儿……又想到皇后不好得罪,只好吭吭唧唧的说:哎呀,你来的不巧,府里的人大多派出去了,只有二十几个人,也不知够不够用。侍卫刚刚站在旁边听了全程,知道娘娘的用意,满口答应:够用了。他带人回来,万娘娘已经被请进书房喝茶,而承恩先赏了这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差人每人一两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就好似小红瓶,嗑一个,立刻补血!差人们齐声道:为大人效劳!万贞儿在书房里喝茶,静静的坐了一会,看到旁边堆着自己赏的虎皮毯子,还有自己赏下来的几本笑话书、几函佛经,不由得暗自好笑。又坐了一会,没有什么事她就打算回去了。吩咐两人:你们俩留在这里,替本宫照管着。是,娘娘,遵旨。承恩一脸抱歉:娘娘,请您替小人请假,小人想送走干爹的头七,再回去伺候娘娘。万贞儿:好啊,你有心了。她一回宫,还没下马,就看到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跑过来: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皇上听说您一个人出宫去了,急的不得了,您快去见驾!万贞儿连忙上了步辇,被抬到乾清宫,先在屏风后隐着,写了一张纸条递出去,等大臣们离开才出去说话。朱见深颇为紧张,一把抓住她的手:万贞儿!你怎怎怎么一个人出宫!要是出了事事儿,你要我怎么办!宫外那么乱,你,你就穿的这身衣服?万贞儿连忙道:我带了承恩和十几名侍卫呢,哪敢一个人出门。你怎么穿这件衣裳?怎么不穿飞鱼服?怎么不佩刀?那套衣服很好的,只要不碰上袁彬就可以横行霸道。万贞儿又细细的解释自己和章守义的关系,好好安慰他:当时是情同父女的,现在虽然不好意思说,却也一样。朱见深不说话了,又有些伤心的叹了口气:是啊,朕赐他以南京守备太监的身份下葬吧。多谢皇上。好jiejie,你可把我吓坏了,宫外那么危险,朕每次出门都要前呼后拥,唯恐有不轨之徒趁机作祟,你倒是真潇洒,害的朕担惊受怕,刚刚说错了好几句话。万皇后搂着皇帝,摸摸后背:见深……怎么了?我有点伤心…呜…万贞儿埋头在他怀里,哭了起来。吓得皇帝手足无措,手软脚软:万jiejie!好jiejie,贞儿,你别哭啊,要是还不够,我再给他封别的官,太监也能追封官职,哎呀,你别别别伤心了,我万贞儿抽抽搭搭的哭着,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嚣。朱佑桢尖叫道:你滚回去!滚出宫去!孤不要你了!另外一个小孩嗷的一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