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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纯熙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倒又多落了几滴泪。她将这话念了一遍,凄然一笑:好……李伯辰,那我走了。
等她走到院中,李伯辰听见方耋低低叫了一声陶小姐。他也没起身,只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从曾经沧海难为水这句话实在有些过分,可他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知道陶纯熙是个性情中人。
她是女子,平时虽然看着恬静温和,但心里有一团火的。之前的夜里叫自己带她走,今天又如此说——这种事,在他来处也不是每个女子都做得到的。这团火,要遇着对的人,或许轰轰烈烈,可要错付心事,只怕反噬其身。
自己不是那个对的人,与其叫她心中惦念,不如一下子绝了情。
但愿她这样的性子,不会因爱生恨。
隔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走到院中。方耋见了他忍不住道:将军,陶小姐她……
李伯辰道:方兄,由她去吧。
他又走到倒座房门前,隔着门板道:方君风,谢愚生,之前我说要你们待七天再走——
方君风立时道:怎么,现在反悔了?
李伯辰道:现在你们想走就可以走了。
说了这话他抬手在门外一拧,便将铜锁扳了下来。门被风吹开,他闻着淡淡的骚臭之气。这几天慢慢热起来,他们在屋子里该也很难过。
屋内两人脸上都有讶色,谢愚生瞪眼道:你当真的?
李伯辰笑了一下:不瞒二位,我这边出了些事情。过几天,只怕临西军要来,一支隋军也要来。我本想叫二位帮我练一支披甲车队出来,一位做统兵将军,一位做参赞将军,但如今我这想法都要泡汤——咱们也没有私怨,还是给你们一条生路吧。
两人对视一眼,方君风站起了身。李伯辰忍不住在心中低叹口气——他要放这两人走是真心的。既然留不住,不若叫他们也回去报个信,将水彻底搅浑。只不过他这辈子从没给人倒过坐桶,前几天做了一回,他们竟一点也不领情,实在有些委屈。
可方君风却道:造披甲车队?你手里有多少人,竟然想要个车队?
李伯辰微微一愣,但想了想,道:现在只有二十来人,将来么,可能有几百人。但就这几百人,我也想要一支三十或者四十辆车编成的车队。
方君风皱眉道:为什么这么多?
和隋军如今的军制比,的确算是多了。无量城中一万守军,披甲车不过百余辆。几百人要三四十辆,是多了十倍不止。李伯辰笑了一下,只道:不是我想要的多,是别人低估了这车的威力,从前也不大会用。
方君风想了想:你说别人不会用,难不成你会用?
他自然也不算会,只是心中隐约有个大体概念。要叫他细细地谈,或许会被指出错处,但此时他只微微一笑,惜字如金:在南方不好说。可李境,处处都是大平原,那么战法便是——钢铁洪流,闪击战。
方君风的眼睛一亮,看着忍不住要说些什么。但顿了顿,仍道:我就当你用兵如神吧,可你知道造披甲车有多麻烦、又需要多少东西么?
李伯辰沉声道:我既然有这样的想法,自然能解决。
方君风立时道:你自己来解决?你这里不过千把人,当兵的也没几个——你当随便拉个人,都能开这车?
李伯辰道:所以才想请二位帮忙。
方君风便不说话了。思量片刻,转脸看了看谢愚生,道:我这谢兄弟是李人。现在被你捉来了,再放回去,只怕没有好下场,他该留下来。
谢愚生听得此处,低呼道:车长!
方君风又道:至于我么,回去了顶多是被发成个小兵,性命倒是无忧。可这辈子,只怕不会叫我再进车里了。我这一身所学,多半都在车上……李将军,你真这样看重披甲车?
李伯辰笑了一下: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给人倒坐桶。
方君风终于也笑了一下:那,我也可以留下来看一看。要有一天觉得你做的和你今天说的是两码事——我那时候走,你会答应么?
李伯辰今天头一次打心中泛出一丝喜气,肃然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到那时候你想走,自然可以走。
方君风点点头,又看谢愚生:谢兄,你看怎么样?
谢愚生叹了口气:我听车长你的吧。
方君风便忽然半跪,将拳一抱,道:李将军,受我一拜。
谢愚生也木着脸拜下。李伯辰忙将两人依次搀起,握了握他们的肩膀,道:得二位相助,李某真是三生有幸!
说了这话,他忍不住又微微转脸往院外看了看,在心中低声道:多谢你,陶纯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