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晌无话,忽而轻笑一声:殷玄汲,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啊。
怎么,急着见我娘吗?我都不知道她想不想见你。鼻中泛起酸涩,一股湿润弥漫至眼眶。苏衔抬眸盯向殿顶才将这股湿意忍住,续说,你跟她商量着来啊,她不乐意你就别缠着她了。你们这到底什么孽缘,烦死人了。
还有啊……苏衔顿了顿声,我不恨你,你对我挺好的,我知道。你之前不是问我如果你死了你能不能听到我在陵前一哭吗?我这人实在不爱哭,但我以后年年去拜一拜你,行吧?我带着小苔,带着阿婧,带着……唔,我也不知道下一个是女儿还是儿子,反正我们一起去看你。你是当祖父的,在天之灵得保佑孩子们啊。
絮絮的说了许多,他心底好像忽而有了力气,觉得该把那个从不曾叫过的称呼叫出来了。
他早就该叫了,这件事原不该成为殷玄汲至死都没等到的遗憾。
苏衔于是忽而沉默,低下眼帘,稽首下拜。直起身,他清了清嗓子:父皇……
哎。面前突然有人沉沉应声。
旁边的殷临曜蓦地打了个哆嗦,错愕看去,棺中一只手正伸出来,扶住棺材边缘,撑身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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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肤色青白的手死死抓住棺材边沿, 殷临曜满目愕色,跌退半步,跪地不起:父父父……
苏衔亦讶然说不出话, 脑中嗡鸣不止。姜九才神情复杂地与韦不问对望一眼,便躬身上前:哎陛下, 您慢着点。
好半晌里鸦雀无声。直至皇帝从棺材中完全坐起, 面容映入视线,苏衔才蓦然回神,腾地窜起:殷玄汲你装死?!
一语惊醒梦中人,殷临曜顿缓一息, 面色恢复血色。撑了一撑, 从地上站起来。
皇帝沉然:为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苏衔:哪来的假死药?!暗营都在我手里, 我怎么不知道?!
皇帝缓缓:暗营苦寻解药无果,但发现那毒药的各种功效皆是与易于寻得的各种药相搭得出。后又发现江湖传言中它亦可有假死药的功效,你师父便提出试一试。
为父觉得可行,授意暗营去试, 竟不过几日就有了结果。后又发现这药还歪打正着能缓解本身的毒性,服下既可暂时保命,又可引出幕后主使, 一举两得。
为父便这般假死了数日,为免走露风声, 才未敢告诉你们。
殷玄汲。苏衔的面色一分阴过一分,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他的话, 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为父’。
……皇帝顿声,但微笑,你肯认朕那是一举三得。
我呸!!!苏衔暴跳如雷,殷玄汲你少得了便宜卖乖!!!
你就是算计好的!!!
什么为免走露风声才未敢告诉他们?暗营去了安西只与他一人联系,这么大的事他能往外说?要走露也是暗营走露还差不多。
最可气的事,皇帝从前还庄而重之地下了道密旨,说自己一旦病故暗营便听他号令,新君继位他是否肯归还暗营也全凭他一人做主。正因如此,暗营将甲字令交给他的时候他才深信这是皇帝驾崩才使密旨奏效了。
如今看来皇帝早在他离开安西前……不,早在下那道密旨时就已经安排好这个局了,说什么不得已而为之,他一个字都不信!
苏衔气得半天说不出话,踱了个来回再度指向殷玄汲,面色铁青:你……你为老不尊!你不要脸!
殷玄汲仍在微笑,循循善诱:消消气嘛儿子。
你住口!!!
叫声父皇你也不掉块肉。他顿了顿,再说,这阵子你是不是也有点后悔从前没叫过?
我没……苏衔矢口否认,半道噎声。
他岂是有点后悔?这些日子他每时每刻都在后悔没在殷玄汲活着的时候认他。
是以殷玄汲后面想说什么他自然明白,但他怎么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呢?
苏衔沉容不言,殷玄汲伸手:来,扶为父一把,别让为父在棺材里待着了。
……呵。苏衔冷着脸走开,殷临曜赶忙上前,与姜九才一同将皇帝搀出来。
皇帝活动了一下筋骨,又看向苏衔:外人面前不逼你认。
苏衔眉心一跳,扭过头来。皇帝神色有几分怅然:你这性子不会喜欢宫里,也不会喜欢王府,为父知道。
苏衔额上青筋狠跳:你再一口一个为父我……猛地扬拳,作势要打人。
……朕知道。皇帝姑且忍了口舌之快,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日后还由着你的性子来吧。
这话让苏衔的脸色好看了些,殷临曜道:父皇先进寝殿歇一歇?再传太医来看看?
虽说棺材底下垫得也厚实软和,但一躺这么多天总也好受不了。
皇帝点一点头,又说:你再派人出一趟京。
殷临曜:出京?
把你四弟接回来。
殷临曜的手猛地一颤:四弟也是假死?!
苏衔也嚯地回过头,片刻前的震惊再度浮现眼中。皇帝有些窘迫地咳了声,别看视线。
他感觉父子间的信任有点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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