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苏衔好似没看见他的反应,悠哉哉地又沏了盏茶,信手将信封拆开,一字字读了起来。
熟悉的字迹娟秀清晰,告诉他说安息下初雪了,可惜只有薄薄一层,阿婧见到下雪还嚷嚷着要堆雪人,结果落下便化,半点没积起来,真是让人失望。
她还说:这两天胃口不太好了,也不难受,就是吃不下。
最后又一度地埋怨了睡觉无人陪伴的难过。这件事她已提过几回,他每次回信也都要反过来再抱怨一遍——行军好惨啊,不能抱着她睡觉得睡觉都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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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中,姜九才等旁的暗卫退去殿外,径自去了侧殿,端了两盏茶出来。
韦不问正一语不发地坐在桌前闭目养神,闻得轻响睁开眼,便见两盏茶正被放在手边小几上,姜九才自顾自在另一侧落座了,扶着额头叹气:可算是要了了。
韦不问看他两眼:姜公公,几天没睡好吧?
可不是。姜九才无奈而笑,看一眼不远处的棺木,摇头,你说这叫什么事,六皇子才多大年纪,怎么浑成这样啊?
韦不问看一眼棺材,却不咸不淡道:我看陛下这回也浑得很啊。
你……姜九才面露恐慌,错愕地盯了他半晌,最后释出一抹苦笑。
有的话他不敢说,韦不问可不必有那么多忌讳。陛下有容人之量,知道韦不问有本事,只要他能好好办差便可,不拘那些小节。
更何况,他还是苏衔的师父。
姜九才咂一咂嘴:你说都这样了,陛下能不能听到他叫一声爹啊?
韦不问眉头轻挑,抿着茶想了想:你是希望他叫还是不希望他叫?
我?我当然希望他叫。姜九才理所当然,陛下这都盼了多少年了?好嘛,眼看着他叫师父叫得痛快,后来又直接对岳父开口叫爹。我都替陛下心里苦的慌,这叫什么事儿?
韦不问笑起来。他理解姜九才的想法,也知棺中之人必也赞同。但他的徒弟他知道,他便说:我看还是不叫的好。
姜九才锁眉:怎么说?
韦不问视线抬起,划过紫宸殿的雕梁画栋:我怕他把紫宸殿烧了。
姜九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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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丈外原该偏僻的院中此时正被围得水泄不通,床上之人却还是睡不着,一次又一次地惊坐起来,唤人进来问话。
……陛下。阿才的脸色都苦了起来,您睡吧,放心,没事的。能调出来的人手都已经调出来了,暗营他又不是天兵天将,进不来的。
话声未落,惨叫蓦地炸入房中:啊——
一声即炸起外面的慌乱,殷临晨瞳孔骤缩:来了……来了!
阿才亦脸色惨白,转头的刹那,一枚银镖恰破窗而入,他眼看着它飞至眉心,下一瞬便是剧痛袭来。
咚的一声,阿才的身体闷闷倒在床边。眉心的那一枚银镖四周缓缓渗出血来,将他不及闭上的眼睛染红,面目可怖。
殷临晨浑身都冷得像是冻住,他目瞪口呆地盯着阿才,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很快,嘈杂的院子归于安寂。殷临晨忽而回过神,犹如触电般弹起身,几步走向剑架,一把抄起佩剑,拔剑而出。
怎么的,还想跟我打一架?背后有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三分慵懒笑意,犹如催命符般可怕。
殷临晨身形愈发僵硬,一分分回过头,屋中只多了苏衔一人。一袭月白长袍站在那里,颀长的身形显得清清淡淡的,殷临晨却莫名觉得一股气势直逼而来。
你……你别过来……他提起剑,声音已外强中干,我已登基了,你敢动我,便是弑君……
哦。苏衔确实没急于上前,悠哉地在几步外的案桌边坐下,弑君?多大点事?你没弑过?
你……殷临晨喉咙紧绷,强自争辩,父皇是病故!几个兄长都是病故……他们不在了,我继位理所当然!
苏衔微微歪头:你大哥可就在京郊呢。
父皇生前已对他不满!殷临晨急赤白脸地吼道,既如此岂能让他继位!我是秉承父皇遗命!
他显然心存侥幸,意欲说服苏衔。苏衔倒觉得索然无味,懒得与他再逗嘴皮子了。
他耸了下肩:我本来是想杀你的。说着啧声,殷临曜不让。我看他是想慢慢磨死你吧,也挺好的,你跟我走。
殷临晨面色惨白,错愕一瞬,大喊着挥剑劈去。他的剑法原也不算上乘,乱劈乱砍更毫无章法。苏衔躲都懒得躲一下,直至还剩两步才忽而起身,脚下一转便至殷临晨身后。继而伸手在殷临晨颈间一钳,殷临晨不及挣扎一下,身形一软,栽倒下去。
这点本事。苏衔轻喟。
这点本事,若不是早先摸不到是谁,就算来一百个都料理干净了,皇子们死得可真够冤。
父皇……
熟悉的人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苏衔滞了滞,摇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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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变故转瞬而至,京中大多数人毫无耳闻,直至天明时才听说新君殷临晨已被生擒,安西王与丞相苏衔正入宫,准备祭拜先帝。
于是许多忠于先帝的老臣都不约而同地也入了宫,并不打算搅扰安西王与先帝,都在宣政殿前止了步。先前跟从殷临晨的人则已是人人自危,许多甚至想直接弃官不要,欲带着家眷悄悄出逃,自是被暗营截在了城门口。
紫宸殿中,姜九才毕恭毕敬地请了二人进去,推开棺盖,恭请二人一观仪容。
许是因为天冷,尸身未见腐烂,只是面色青白,看上去与活人并无太多差异。
殷临曜先行施了大礼叩拜,告诉父亲六弟已捉拿归案,又言会好生告慰已离世的弟弟们的在天之灵。尚在人间的幼弟们他也会照料好,让父皇不必担忧。
待得他自棺前起身,便轮到了苏衔。苏衔怔忪良久,终是也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