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出殿门,顾鸾望着上午明媚的阳光,长缓了一口气。
她原本也想这些事合该让楚稷去料理,因为这世道原不是女人能做主的世道,皇后将错处尽数怪到她头上本就奇怪。楚稷既是主事的那一个,这些麻烦就尽该让他去应付。
但转念想想,这些道理与皇后大抵是说不通的。若皇后能想通这些,从一开始怨的就不会是她,大可直接去怨楚稷。
顾鸾于是乘着步辇,沉默无言地往椒房殿去。
她想了一路,思索该和皇后说些什么,最后终是不得不承认,要与皇后将话说开、坦诚相对甚至握手言和,只怕终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皇后的心结不是那么容易解的。她能做的,大概也只有避免更多的麻烦。
步入椒房殿寝殿,顾鸾一眼看到皇后显是刚发完火的样子。
她坐在茶榻上,牙关紧咬,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止。地上更散落着不少碎瓷片子,不知有多少上好的瓷器在她的怒火中被毁。
顾鸾心下一喟,脚下绕开瓷片走向她,皇后愤恨抬眸:怎的只有你来,皇上呢!
顾鸾没想到,昨日还一派端庄的皇后会在一夜之间变成这样疯魔的样子。
她驻足,福了福身:皇后娘娘容禀,皇上原是想来的,是臣妾觉得他来约也无济于事,有些话终究还需臣妾来说,才劝住了他。
皇后怒极反笑:你大可不必在本宫面前这样炫耀圣恩!
臣妾没有那个意思。顾鸾边说边继续上前,兀自在榻桌另一侧坐下,臣妾只是觉得,在娘娘眼里错处都是臣妾的,即便皇上来了,也不过是与娘娘争辩臣妾身上的是与非,白费口舌罢了。倒不如臣妾来这一趟,将恶人做到底,干脆利落地将事情了结。
这话直说得皇后一愕,面露不安:你要做什么……
顾鸾抿笑:臣妾想息事宁人,请皇后娘娘日后安安分分地在行宫待着,莫再与臣妾为敌,也不要再做任何兴风作浪的事了。
你……皇后眼底一震,抬眸盯着她,满目的不可置信,你这话什么意思,本宫是皇后,岂有留在行宫的道理!
顾鸾淡然:皇上自会有合适的说辞,保全娘娘的颜面。
本宫若不答应呢!
那。顾鸾眼帘低下去,眼角依稀渗出两分凌意,娘娘便想一想皇长子的安危吧。
话音未落,皇后惊然起身。顾鸾余光轻扫,眼见她滞了一瞬,转而疯一般的朝她扑来。
还余两步时,候在顾鸾身边的宦官上前一把将皇后挡住。
你敢!皇后歇斯底里地喊着,顾氏!你敢动永昌,本宫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臣妾从来都不想动永昌!顾鸾压过了她的声音。
皇后一滞。
若臣妾想,娘娘以为臣妾日日在御前伴驾会没有机会吗!臣妾也从来不想动摇娘娘的地位,是娘娘步步相逼!
顾鸾字字掷地有声,皇后一时怔住,好似在判断她话中虚实。
转而又问一声轻笑,顾鸾的口吻重新柔和下去:如今,轮到臣妾做主了。
她一壁说着,一壁腹诽自己这般抑扬顿挫的口吻听来实在不像好人。
可在宫中活了几十年,她总归明白,有时想将事情办成就是要做坏人,或者至少要看起来像个坏人、恶人。
是以她直视着皇后,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娘娘安心留在行宫修身养性,本宫担保永昌无虞。皇上重视嫡子,亦不会怠慢他,只消他自己担的起那承继大统的众人,储君之位必定非嫡长子莫属,非臣妾一个宠妃能够动摇,朝臣们也不会答应――这一点,娘娘出身世家,势必比臣妾更加清楚。
皇后目光怔忪,一时未言,又是那副在判断她话中虚实的样子了。
而若娘娘不能安心。顾鸾下颌微抬,臣妾为了自己的命,便顾不得娘娘与永昌的性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娘娘不要逼臣妾才好。
这话说得口吻轻飘,又包含威胁。
皇后面上怒色再生,一时极重,一时又缓和些许,万般矛盾在此刻尽数体现。顾鸾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终是听到一句愤恨的质问:本宫凭什么信你!
因为娘娘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她笑了笑,昨晚宫宴散后,皇上手上便也起了疹子,只是皇上按着不提罢了。倘若娘娘再生事端,皇上将这般伤及圣体的重罪公诸于世,娘娘说得清楚么?
不可能!皇后即刻否认。
她激动起来,想冲到顾鸾面前争辩,但被两名宦官死死拦着,只得嚷道:不可能!皇上……皇上怎么可能起疹子!本宫没动那只锦盒!
这臣妾就不清楚了。顾鸾平静地摇摇头,这便站起了身,个中利弊,臣妾都已同娘娘说明白,娘娘自己掂量轻重便是。
只是万望娘娘想明白,若娘娘再做什么糊涂事以致废后,永昌这嫡长子的地位便也不那么稳了。
言及此处,她笑起来:到时才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你栽赃本宫!皇后一声声骂着,是你栽赃本宫!皇上那么宠你,你怎能……
永昌还是娘娘的亲儿子呢,娘娘不也动了?顾鸾轻描淡写地反问,皇后声音滞住。
她看着皇后的神情,自问自己这个坏人办得可真到位。可惜楚稷不在,否则他必要夸她会演戏。
――她如此想着,结果却是刚走出寝殿就迎上了他苦笑的样子:真会演。
他声音放得极轻,她还是赶忙将他拉远了,小声问他:怎么还是来了?
不放心你。他摇摇头,道理说明白就行了,何苦扮个恶人?
顾鸾沉了沉:有些道理随着时光推移终究会懂,但要避免眼皮子底下的节外生枝,恐吓常比推心置腹更有用。
他眸光微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了半晌,笑意漫开:这人精的样子,是跟上辈子越来越像了。
她眨眨眼:不好么?</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