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进宫陪产,她原以为自己会在这时候守在床边,陪着女儿熬过这最难的时刻。可看看眼前,却觉得这样更好。
阿鸾封了妃,便要与皇帝过一辈子。虽然为帝王者总有三宫六院,阿鸾恐难求得白头偕老,但让他知道女儿家生儿育女有多辛苦总是好的。
他记着这份辛苦,日后总能多几分情分。
屋外,天色已渐渐转亮,后妃几人都在廊下候着。屋内的动静并不算太大,只偶尔能听到几声佳妃的呻吟,更多的则是宫人的嘈杂。
皇后望着屋门怔怔地出着神,她禁不住地想起来自己生永昌那时候母亲不在,皇上更不在。
诚然,没让母亲进宫的是她,皇上则是一迈进殿门就被她劝了出去。可两相一比,她还是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
不远处,何美人也忍不住地在小声抱怨:佳妃娘娘这可有些不合适了。平日如何都好……如今这产房血气这样重,她怎的还缠着皇上不让出来?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贤昭仪摇摇头,生孩子疼起来哪还顾得上那些?依我看,多半是皇上自己愿意陪在里头。
何美人秀眉蹙得更紧了三分:臣妾知道昭仪娘子素与佳妃娘娘交好,可宫中的礼数在这里,便是皇上自己愿意在里头,她也该把皇上劝出来啊!
……贤昭仪无语地看她一眼,只能说,等日后你自己生孩子时就知道了。
这话说得颇有些不客气,偏生贤昭仪是生养过的,这话有她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对。
何美人哑了哑,悻悻地低下头不敢再吭声了,心里暗骂自己总是管不住这张嘴。
日上三竿的时候,婴儿的啼哭终于传出来,床上的佳妃和床边的皇帝同时大松口气。
恭喜皇上。产婆将孩子包好,送到皇帝面前,是个健康的小皇子。
楚稷根本顾不上多听,伏在床边长舒着气。
转而却又听另一位产婆说:这……这是双生胎,还有一个!
刚舒了口气的楚稷猛地窒息,惊然抬头:什么?!
抱着孩子前来道喜的产婆亦脸色一白,将孩子交给事先进来候命的乳母,几步回到床尾去查看:哎!真是还有一个!
原以为可以歇下的顾鸾脑中嗡地一声,忽觉一直被紧攥的手一空,楚稷蓦然起身,风风火火地杀向一旁。
怎么回事!楚稷一把拎起正写药方的王之实。
皇上……王之实看着皇帝猩红的双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楚稷目眦欲裂:佳妃给你一个将功抵过的机会,你不要是不是?!
不不不不是……王之实有口难言,臣……臣没……
皇上息怒!吕太医赶忙上前劝他,皇上容禀,这双生胎……确也未必能从脉象上把出,臣无能,也未能诊出。
楚稷面色稍缓,咬紧牙关又盯了王之实两息,才终于将他松开。
王之实余惊未了,双腿一软几要瘫倒在地上,吕绍辉一把将他扶住,抬眼一瞧,皇帝已大步流星地回到榻边守着去了。
宫人们继续忙碌着,在外候着的几位摸不清情由。皇后皱了皱眉,挡了个正往外走的宦官:本宫适才似是听见孩子的哭声了,现下怎么样了?
皇次子已平安降生,但太医……太医说是双生胎!那宦官躬身抹了把汗,太医们先前未能诊出,生下一个才知还有一个。
双生胎?!皇后身后,几名嫔妃神色各异。
皇后一滞,藏在袖中的手暗自攥紧了帕子。
下奴得赶紧去煎药……面前的宦官道。
去吧。皇后点了头,后背直沁出一阵虚汗来。
佳妃的命怎会这样好?头一个已知是皇子了,第二个生下来,不是让她得了两个皇子就是一举博了个儿女双全!
她一时简直觉得自己生不逢时。
……不,她是嫌佳妃生不逢时。
若佳妃生在那些视双生胎为妖异的朝代该多好。孪生的孩子降生便至少要被处死一个,当母亲的也多半再不能复宠如前。
这个念头一起即落,直惊了她自己。
她不该这样想。
皇后用力地摇头,觉得自己像着了魔。舒嫔离得近,见她摇头便上前询问:娘娘怎么了?
……没事。皇后强笑了下,定住神,既是双生子,总不免有些艰难,本宫想去庙中为佳妃祈福祝祷。一会儿等孩子降生,你们差人给本宫回个话吧。
舒嫔闻言福身:娘娘心慈,佳妃娘娘必会母子平安。
嗯。皇后草草应了声,就匆匆走了。唯有她自己心下知道,她不是想去祈福祝祷,而是想求得宽恕。
方才那样恶毒的念头直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佛家讲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她动那样的心念就是在成魔。
很快,日头转至正当空,到了晌午。后又缓和下去,灼热渐淡。
清心苑堂屋里那座西洋钟指到三点的时候,屋里终于又响了一阵婴啼,屋外众人神色皆一颤,贤昭仪喜形于色:生下来了!
这回很快就有宦官出了屋,向众人报喜:佳妃娘娘顺利诞育两位皇子,母子都平安!
话音刚落,守在房门口的两名宦官就窜了出去,踏着水上的曲折石廊一路而行,一个去向太后报喜,一个禀奏还在祈福的皇后。
屋中,顾鸾已累到神思涣散。
她觉得自己又快死了――眼前所见,像极了她咽气后曾短暂见到的光怪陆离。
无数光晕在眼前转着,红蓝橙紫,相互交错。周围的人声变得模糊,像在水中说话,她费尽力气也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