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弹指一霎里,仿佛天色都更亮了一重。好似一件苦寻已久的东西突然到了眼前,让人意外,更让人欣喜若狂。
阿鸾你……楚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顾鸾因张俊那席话而愣在原地,一时也回不过神。半晌,又闻得一声短促笑音,清朗轻松,如若晨曦的光束穿过云层。
你是在吃醋么?他含着笑问她。
她心下一栗,迎上他的视线,却又不敢看他,匆匆地低下眼来。
他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她死死低着头只想躲。可饶是这样,也仍清晰感觉到他眼中笑意漫开,铺天盖地地把她包裹起来。
你借酒消愁,是在吃醋么?
行至近前,他又更加清晰地问了一遍。
.
宫中,倪玉鸾兢兢业业地继续准备着,日日都做女红做到后半夜。
她原是不擅长这些的,到了御前之后颇费了些心力没日没夜地去练,只为讨好九五之尊。后来入了冷宫,这手艺荒废了许久,没想到如今还能用上。
在冷宫结识的那位宫女也在勤勤恳恳地帮她,这日又两枚香囊绣好,那宫女松了口气,笑说:瞧着数量该是差不多了,娘子好生歇一歇吧。奴婢昨日去外头走动,给娘子寻了些上好的果脯蜜饯,娘子吃着甜甜嘴。
说罢她便起身往外走,正要开门,外头人影一晃,她正一怔,就闻一声女子轻叫响起。
谁!倪玉鸾大惊,那宫女忙上前两步推开门,张望了眼,便笑道:是个洒扫的宫女不当心摔了,娘子歇着吧。
她一壁说着,一壁看着一宦官紧捂那宫女的口鼻往院外拖。
等他们走远了,她反手阖上房门,也跟出去。在外头的小道上寻到他们,便皱了眉:怎么回事!
翠儿姐姐。那宦官躬身,抹了把额上的汗,下奴奉命来给姐姐和倪氏送些银钱,刚到门外就看她在外头晃悠,不知要做什么。
翠儿打量了眼那仍被按住口鼻的宫女:先放开她。
宦官依言松了手,那宫女立时三刻便要往院子里冲:别拦我,别拦我!让我杀了她!让我杀了她!
她这般一喊,口鼻就又被按住了。翠儿与那宦官一同压制住她,她呜呜咽咽的,眼泪淌下来。
翠儿心念微动,柔声道:她纵是已入冷宫,也曾是天子妃嫔。你来杀她,还这样嚷嚷,不要命了么?
被按着的人说不出话,只是哭得更凶了。
翠儿又道:你先别喊,也别闹。究竟有什么旧怨,你慢慢与我说清楚,或许我能帮得上你呢。
言罢她睇了眼那宦官,二人复又将那宫女松开。那宫女果然没再喊叫,抹了把眼泪:倪玉莺这贱人!她就该死!
翠儿闻言,眸光一凛:你说她叫什么?
接着,那宫女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翠儿听得心烦,却觉她有用,便摆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来哄她。
不多时,事情就问了个明明白白。
翠儿与那宦官面上皆有讶色,便径自拉住那宫女的手:不哭了,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先缓一缓。说着一睇那宦官,示意他先回去禀事。
那宦官会意地躬了躬身,离了行宫,疾步往后宫去。入了安和宫,他直入正殿,朝正坐在案前读书的女子一揖:仪嫔娘娘!
什么事这么急?仪嫔挑眉,说。
那宦官这一路赶得气喘吁吁,好生缓了两口气,才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仪嫔一语不发地听罢,亦不免有些讶色。半晌,讶色尽数淡去,她搁下手中书卷,缓出笑容:倪玉莺?好得很。
这下,事情就更有意思了。
.
苏州,顾鸾立在楚稷面前死死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从嗓子里逼出一句:不是……
放在民间,善妒乃是七出之条;放在宫中,在皇帝面前承认自己善妒,可能是傻子。
真的?楚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半晌,俄而又道,那朕告诉你,朕不高兴你和扎尔齐喝酒,是在吃扎尔齐的醋。
顾鸾蓦然抬头。
虽则她方才已摸到了他这般情绪,但听他亲口说出,还是愕然。
四目相对,他一双笑眼对着她的懵然。她只觉得心跳都漏了几拍,继而呼吸也变得断断续续。
她便又避开了他的目光,摇头:皇上胡说什么……
可他牵住了她的手:是真的。
她下意识地往后挣。
不然你以为朕大早上来跟你发什么脾气?他不松,反上前一步,得寸进尺地伸臂揽在她腰际,是御前供不起你这几口酒了么?
皇……皇上……顾鸾愈发地慌了,整个身子都在颤。她从不曾离他这样近,近到能听到他的心跳。
楚稷低笑一声:来,不生气了,我们坐一会儿。
顾鸾周身紧绷,觉得自己想拒绝,出喉的却是一声:嗯……
然后,她便鬼使神差地跟着他回到了茶榻前。</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