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麦也认出一些来:你是社办工厂的?我上次去,好像见到过你,不过也不知道你名字。
那人笑着说:是,大家都叫我赵六,嫂,我刚还看到烈哥呢,过去工厂了。
冬麦听得惊讶:他回来了?
赵六摸了摸头:是啊,其实也是刚到。
冬麦:他一个人回来的?
赵六:带了一个专家,据说是天津来的。
冬麦听了,倒是意外,没想到这么快,而且还把人家专家请来了,当下想了想,道:那麻烦你转告他,家里都挺好的,也没什么事,不用着急,我这几天回娘家帮着收麦子,等收完就回去家里,让他专心干就行了。
赵六忙点头:行,我回头告诉烈哥。
告别了赵六后,冬麦一个人走在街道上,路边小店里传来疯狂地迪斯科声音,还有一个人嘶哑地吼着听不懂的港台歌曲,三蹦子车发出滴滴的声音,驴粪的味道弥漫。
周围很噪杂,她心里却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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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社回来后,冬麦也没回松山村,直接在娘家帮忙收麦子,今年年景好,收成不错,胡金凤笑得合不拢嘴。
家里的地,是早已经分过的,只是收割的时候大家一起收,收完了,还是各装各的,谢红妮凑过来打听过,问冬麦家有没有种麦子,吃什么,买粮食是不是得花钱。
冬麦便将沈烈把地给人家的事说了: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多,人家给点,够吃就是了。
谢红妮这才舒了口气:那就行,要不然买着吃也花钱,其实要我说,还是得老实过日子,要不然以后心里到底不安稳,你说那个什么贷款,听得人就害怕。
她这一说,胡金凤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只是儿媳妇怀着身子,当婆婆的也不好说她罢了。
一直沉默的江春耕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其实我琢磨着,我也想干点买卖,也打算去信用社弄点贷款。
谢红妮脸色一变:啊?
江春耕却是很认真:现在改革开放,大家都想着做个买卖挣钱,我们家以后两个孩子,吃穿嚼用都是钱,光靠地里出那点钱,只能过穷日子,可不得赶上时候,做点买卖。
胡金凤看了一眼儿子:你咋突然有这想法?
江春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是之前有,就是没机会,我今天去信用社打听了打听,咱家这情况,也能贷款,就是不多,先看看贷款一两千,做个买卖吧。
旁边江树理便说:你就开个饭馆吧,卖鱼汤面,好歹这是咱祖传的。
江春耕:我不干那个,我想想别的路子。
胡金凤便皱眉了:你不干那个,想干啥?
江树理:再说吧,我还没想呢!
冬麦从旁听着,一直没吭声,后来到了傍晚,江春耕带着满满在那里玩,冬麦才过去,问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冬麦:哥,你可别瞒着我,我觉得你肯定是有想法了,就是不说。
江春耕看了一眼妹妹,这才说:其实我也早听说搞羊毛挣钱,我也了解过,不过就是一直没机会,这次先看看社办工厂那里的情况,咱再琢磨具体干点啥。
冬麦一听,乐了:我说呢,怪不得!原来你和沈烈想到一处去了。
江春耕咳了声:我之前就想过,也不是学他沈烈!不过这事八字没一撇呢,搞那个成本太高,不是一天两天的,我可能琢磨着先干带你别的凑点本钱,你别和咱爹娘提。
冬麦点头:我当然不会提了!
这时候满满在那里捉蚧蝼爬爬呢,蚧蝼爬爬就是蝉蛹,他们陵城都爱吃这个,夏天捉了后,腌在咸菜缸里,吃的时候拿出来几个就着馒头吃,特别香,条件好的也会拿去用油炸。
满满捉到一个,高兴得直蹦跶。
江春耕看着自己儿子,想起了谢红妮,皱眉:冬麦,你嫂说啥,你别往心里去,她这人心眼小,碎嘴。
冬麦:也没啥,我可不会在意那个!
其实农村妇女,没读过书,眼里可不就这点事,非要要求人家善良体贴也不现实,大部分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计较,但若说大奸大恶不至于,哥哥和她马上就要有第二个孩子,日子也就这么过了。
江春耕单手揣在裤兜里,看着地上爬着的蚂蚁:其实当时相亲,我也没太看中,不过娘觉得可以,另一个觉得太远,我想那就这么着吧,有时候想想这事,就有点后悔,不过也白搭,当时我自己没坚持,怪谁呢,现在马上也要生老二了,日子就这么过吧。
冬麦略怔了下,看向哥哥,哥哥有着粗糙的眉眼,往日总是飞扬跋扈的样子,可是现在眉眼耷拉下来,竟然格外地消沉低落。
语气中竟是沧桑和忍耐。
冬麦突然就有些心酸,她当时还小,并不太知道这些事。
原来哥哥心里其实一直有些遗憾。
她沉默了一会,才说:哥哥,这些事,以前都没怎么听你提过。
不过她说出后,也就明白了,哥哥能和谁提呢。
江春耕却笑了下,道:也没什么,和谁过不是一辈子,她虽然有些我看不惯的,但还算勤快,我也能管得住,不至于闹出什么事来,我也就认了。
冬麦点头:嗯,嫂子其实对孩子都挺好的,也是一心为了孩子着想。
吃过晚上饭,天下了一阵雨,并不大,胡金凤收拾着碗筷笑:咱才把麦子都收拾利索了,天就下雨了,这是老天爷有眼,疼咱们!
一时又商量着交公粮的事,说得把麦子晒得再干一些,不然人家不收,粮站的工作人员人家都挺傲的,挑剔着呢。
冬麦帮着收拾了后,便也没事了,回到自己房中,想着赶明儿可以回家一趟,或者去公社里看看沈烈,不知道他忙得怎么样了。</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