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炼鬼长生
徐云书有生物钟,分毫不差在早课前醒来。昨晚他睡得异常好,连梦也没做,安稳得令他难以置信。他起身,没见到阿星,以为她一定偷跑掉了。正要叹气时,感受到了屏风后的鬼气。走近一看,是阿星躲在后面看报纸。干嘛?阿星翘着二郎腿。徐云书没想到她这么听话,竟真的看了一夜书。他咳嗽一声:没。阿星拿着书,古怪地哼笑。诵晨经的时间快到了,鬼不喜光,徐云书知道她不会出来,在卫生间洗漱换了道袍。见他要出门,阿星翻页的动作一顿,说:你这屏风透光,我难受。徐云书没多想,从衣柜拿出几件道袍挂在屏风上,刚好遮住那一点光。这样呢?阿星对着黑洞洞的人影说:好多了。我在门上贴了符,你就在这个房间活动。凭什么。阿星瞪人,你这是非法限制鬼身自由,是犯法的。徐云书怕她出去闹事,但他不明说,只道:白天人多眼杂,谁知观内会不会有灭鬼师的同伙。阿星耷拉下脑袋,随后又叫住准备离开的道士: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徐云书回头:太阳落山之后。那时香客便都离开了。哦,可我在这……她的话多得说不完,徐云书无奈打断,阿星,我要迟到了。好吧。阿星放人。……今天宁钦禾去送小芙下山——小芙上学前要先回一趟家。走了两个话最多的人,观里冷清许多。徐云书趁着空闲的时间和师父说镇上来灭鬼师的事,也提了让阿星暂留观内的事。观主没在意阿星,问起灭鬼师的具体。徐云书依据回忆描述灭鬼师的样貌:……那个人六十左右,背个棕色布包,腰上有个奇怪的小茶罐,里面应该装着灭掉的鬼魂。提到小罐子,观主目光望向远山,和山风一齐沉默,徐云书见师父面色有异,问:师父,怎么了?观主叹了口气,山风也叹了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你师叔。师叔?徐云书诧异,他从没听说过他还有师叔。老观主本名徐秋山,早年有一师弟叫宋明义,两人一同修道。宋明义虽入道时间晚,但天赋极高,是当时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观主的人。可宋明义道心不稳,不知从哪听来什么长生不老的药方,顿然偏移了修道重心,渐渐误入歧途。那个小罐子本是徐秋山的法器,能储存灵物,后被宋明义偷了去。宋明义不守道义,最终被逐出师门,成了个不仁不义的灭鬼师。按他的说法,将贪、嗔、痴、慢、疑、怒、恨、怨、恼、烦这十种鬼的魂魄作为药引子,放进炉中炼制九九八十一天,就能炼成不死丹药。炼鬼,剥夺他们轮回的权利,有悖天命,死后不被地府抓去十八层地狱就不错了,还妄想着能长生不老。徐秋山摇了摇头,厉斥道:这不是胡闹么,他的执念太重了。徐云书沉默着听完,师父,那他这次回清云镇有什么目的?不管他有何目的,我绝不会让他踏入清云观半步。当年他们的师父就是因为宋明义而气折了阳寿。徐秋山苍老的双瞳乍现寒光,比萧索的秋色还要冷冽。徐云书抿了抿唇,还想问有关徐秋山房间里鬼魂的事,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师父既然不想让他知道,他也不好多言。-午时,宁钦禾回到观里。徐云书见他这次下山竟然空手而回,很奇怪,宁钦禾每次必得买些小玩意儿回来。他的心情全写在脸上,徐云书猜测道:碰见灭鬼师了?宁钦禾点头。他和你说了什么?宁钦禾舔了舔干涩的唇:他说,让我代他问师父好。两人把话转述给徐秋山时,徐秋山正在祖师爷像前盘膝而坐,闻言冷嗤一声,吩咐说明天起闭观三日。宁钦禾还想问其他,徐云书将他拉走了。师兄,那人和师父是什么关系?宁钦禾忧心忡忡,我在山下起了一卦,那人穷凶极恶,不是善类,恐怕……徐云书低叹一口气,和他说了徐秋山和宋明义的事。宁钦禾:难怪师父说要闭观……徐云书让宁钦禾放下心,有师父在,宋明义不敢乱来。虽如此安慰宁钦禾,徐云书心中其实也有不好的预感。傍晚,回到房中,徐云书径直走向桌案,执笔画符。橙红的夕阳在他脊背上勾勒出一道光晕,如浪漫的诗画。喂。阿星自屏风外听见脚步,却没听见徐云书喊她,不满地说,你当我不存在吗?徐云书仍是没答。阿星无聊了一天。尽管以前白天也是寻一处阴暗角落猫着苟着,可她现在有人能聊天说话,为什么还要和以往一样孤孤单单。徐云书!阿星很想闹事。徐云书恍若未闻,心无旁骛画完符纸,才走近屏风。阿星坐在椅子上,瞪圆了眼睛,黑暗环境里她的皮肤显得更白,如雪如云。徐云书递去一张符,道:这是隐魂符,这几日你带在身边。那符箓和她气质不搭,阿星不接:我不要。阿星,我没跟你说笑。徐云书语气严肃了些。被忽视了一天的阿星本想再呛他几句,想到什么,倏地收回情绪,似笑非笑地摸上那张纸,好吧。徐云书在等她捏住,没收手。只见她的指尖顺着纸面一点点往前探,抵到他面前时穿了过去。未到子夜,阿星碰不到他,但她仍没停,虚空中插进他的指缝,微一收拢,就好像与他十指相扣。徐云书隐在暗处的耳根染上薄绯,逃似的抽回手。符纸被徐云书施过咒,能让阴间人触碰。他握过那一头仍有余热,阿星摸了摸,又笑了笑。喂,小道士,我问你一个问题。阿星饶有兴致地盯着徐云书,你为什么,要管我呀?日落西山,天光渐暗。两只疲倦的雀鸟归巢,在树枝头互相依偎。徐云书滞了滞,低声道:职责所在。阿星淡笑着反问:只是这样么?徐云书不再答了。无论阿星如何追问,他都没再说一个字。切,无趣。阿星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