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脱下来,给我瞧瞧。阿桂倾身向前,正要捏住方喻同的小腿肚,却被他侧身闪过。
他环膝抱住自己,耳尖微微泛红,拧巴着道:不要,鞋脏。
阿桂失笑,这小孩果然还是容易别扭又容易害臊。
她想了想,问道:上回给赵大人做鞋的料子还剩下一些,你这鞋既穿得久了,里头又不舒服,我便给你也做双新鞋吧。
……方喻同慢吞吞回道,随你。
阿桂无奈扶额,怎的给他做新鞋还像是逼他穿似的。
罢,还是给他做一双吧。
小孩正长身子。
她埋头起翻找包袱里剩下的麻线,却没看到方喻同侧着脸,悄悄翘起老高的唇角。
……
马车行了一日。
黄昏将近,老张头带着她俩到了驿站住宿。
这儿驿站的房间还剩许多,老张头问道:你们姐弟是各住一间么?
阿桂正要说好,却听到方喻同抢先她一步说道:我与阿姐住一间便是。
老张头不疑有他,心中暗自高兴,满脸褶子笑道:也好,你们两人一间,倒能省下一间房的银钱。
他好拿去买酒喝。
驿站的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床也很大。
躺下阿桂和方喻同两人着实绰绰有余。
放下包袱,阿桂看向方喻同,不解道:为何不各住一间松泛些?两人住一块,这一张床如何睡?
咱俩挤挤呗,或者我睡地上也成。方喻同撇了撇嘴,神情闲淡道,主要是,白日里在马车上有些话不好说。
阿桂微微一怔,后知后觉道:你怀疑老张头?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你没听过?方喻同眸子微微挑起。
阿桂失笑,他倒教起她来了。
她摇摇头,轻声询问道:你倒说说,他有何不对劲儿?
她看人一向敏锐,可这次却是没看出来的。
不是他不对劲。方喻同拧了拧眉,思忖道,我只是觉得苏义不对劲。
哦?阿桂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听他说。
方喻同有板有眼地说道:第一,他太过大方,一百两银子不是什么小数目,他竟就这样给了我们两个。
第二,若说他真是和我爹兄弟情深,对我们十分关照,这一百两银子勉强说得过去,可他给我们的马车只遣了个年老力衰的老张头,这不是摆明了一块肥肉等着别人来咬么?现在大水瘟疫横行,世道乱得很,大家真会畏惧官府那块木牌子?
阿桂听得微怔,随即抬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眸熠熠而动,欣慰道:小同,原来你这般聪明。
猝不及防被夸,方喻同轻哼一声,扭过头在椅子上坐下,假装漫不经心地抿了口温茶。
橘黄朦胧的光晕,映亮了他微微泛红的耳尖。
阿桂弯起眸子看着他俊脸上细小的绒毛被烛火晕开。
忽然就想揉揉他的脑袋。
真可爱。
……
翌日。
再启程。
阿桂给方喻同要做的鞋才纳了一半的底儿。
车上颠簸不好缝,她只好先收在包袱里。
老张头的脸红彤彤的,仿佛昨儿喝了不少酒。
今日走路都是飘的,有点吓人。
坐在车厢里,两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老张头年迈,又爱喝酒,如何瞧着都不是个好车夫。
阿桂紧紧攥着指尖,坐了一会儿,仍是有些坐不住。
她掀起帘子,朝外头看去。
这些日子雨虽停了,但路旁的泥泞仍在。
马车轱辘偶尔容易陷进泥里。
昨日还好,老张头尚算清醒,一路有惊无险地避开了那些泥坑。</p>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