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莫名有这样一种错觉。
待她的眼泪不再流了,他就站起身:不知母妃前来所谓何事?
顾燕时怔怔地望着他。
他在一瞬之间就恢复了平日惯见的温和模样,仿佛她刚才见到的冷冽、森然与玩味都是幻象。
我……她哑了哑,脑海中思绪一跳,想起来,手炉……
哦。他面露了然,抿笑,母妃请进来坐。
语毕他转身,气定神闲地步入内殿。
顾燕时仍自愣着,两息之后猝然回神。她不敢让他等,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跟进内殿。
途经殿门的时候,她背后一阵恶寒。
她知道岚贵妃的尸身就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然而下意识地一扫,殿内却哪有岚贵妃的影子。就连方才那一袭裋褐的男子也没有踪影,殿中安安静静、一派齐整,十二盏多枝灯在两侧明晃晃地亮着,将殿中照得灯火通明。
苏曜至御案前落座,抬头,一哂:母妃请坐。
顾燕时又一阵恶寒,好似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绷紧了,她僵硬地走上前,坐到了左首的八仙椅上。
苏曜微偏首,睇着她:手炉呢?
手炉……顾燕时死死盯着脚上的绣鞋。尚服局还没有将新制的鞋子送来,她今日穿的这双已很旧了,暗蓝绸面绣着白色的祥云,祥云已几乎看不出轮廓。
手炉没了。她的头更低了些,从苏曜的角度看去,觉得她很像是要缩起来,我拿它……拿它换银子了。
他嘴角轻扯:换了多少?
五……五百两。
那手炉少说值三千。他道。
继而悠哉地倚到靠背上:啧,母妃拿什么还?
顾燕时猛地抬头。
僵坐了半晌,她终是说不出那句我是你庶母,怎么还要还?。
苏曜很有耐心地等着她。
明亮的光火勾勒着她的轮廓,凝脂般的玉肌被照得清透。因为为难,她无意识地一下下咬着唇,菱角般的樱唇轻轻翕动,柔软得让人想要尝上一口。
终于,她抬起头:我……可以先还五百两。余下的,余下的我攒俸禄,慢慢还给陛下……
可以。他答应得轻松,信手执起一本奏章,闲闲地翻了两页,每日一分利,滚够一万两,母妃就拿太嫔的位子清账吧。
顾燕时惊得瞪大了眼睛:你……
怎么?
他挑眉,她的气势一下消散:律例……律例不准这样高利的。
他抬眸,衔笑,眯眼:那母妃去户部衙门告状吧。
我……顾燕时噎声,再说不出一句话。
她自不可能去衙门告九五之尊,可每日一分利息——刨去可先还掉的五百两不算,也要每天再多二百五十两银子。
哪怕她将新送来的首饰都拿去换钱,也决计换不来这么多。
他是故意逼她的。
他为什么这么逼她?
她来不及多想,下意识里想到自己仅有的傍身本事:我可以来给陛下弹曲抵债。
好啊。他好似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一曲抵银一两。
五两。她讨价还价。
就一两。他悠哉地提笔蘸朱砂,批起了手中的那本奏章,母妃不肯,就算了。
一副全随她意的模样。
顾燕时银牙暗咬:好。那我先回去取银两与琵琶来,陛下稍等。
口吻生硬得像在跟仇人说话。
苏曜勾唇而笑:母妃请便。
顾燕时立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看她脊背挺得笔直,单薄的身子硬撑起一股不甘认命的劲力。
有意思。
他轻哂,目光落回手中的奏章上。随着外殿的殿门关合,一道人影凌空落下。
陛下。身着裋褐的男子躬身抱拳,眼含不解,陛下既觉得静太嫔举止蹊跷,何不直接斩草除根?
怕什么。他轻轻笑着,眼皮都没抬一下,送到嘴边的美人为何不吃?再者……言及此处,眼底骤沉,朕也想看看,他们究竟还有什么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