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妻: 权臣妻 第39节姜姮心底冷笑,偏面上若蒙了层疏疏密密的细纱,眼睫沾染泪珠,朦胧而脆弱,抬手揽着梁潇,可怜兮兮地抽噎,放开哭出了声。
她真心实意的泪在过去八年已经流尽了,现在剩下的,只有虚情假意,只有矫揉造作。
偏这样的泪会让梁潇手足无措,愧疚万分。
真是可笑。
她像瓦舍里最敬业的伶人,哭得肝肠寸断,泪水浸透了一张又一张巾帕,双眸红肿,嗓子沙哑,梁潇只默默地给她拭泪,到最后,他的手都开始发抖,眼也红了。
姜姮心道今天差不多了,这到底是个多疑狡诈的人,再演下去,恐怕过犹不及。便像哭累了,伏在枕榻间酣酣欲睡。
她合着眼,感受到梁潇无比温柔怜惜地俯身轻吻她的颊边,而后给她盖上棉被,流连不舍地抚弄她垂落于鬓边的一绺发丝,黏糊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悄然退出去。
他穿过暗廊,去书房召见了几个文臣。
知审官院事曹昀,制敕院门下舍人刘斌,左谏议大夫晋云,崇文院学士宣思茂。
他想让他们拟个章程,尽量快且体面地恢复姜国公爵位。
众臣面面相觑,到底是曹昀,仗着是他的前妹夫敢出来问一句:殿下何故这么着急?
梁潇随意道:也没什么缘故,只是突然想起来这一桩事,姜家世代驻守边陲,军功煊赫,当得忠良之名,我听闻最近姜国公的身体不太好,想还他老人家一个公道,给他些许安慰。
安慰?
众臣莫名其妙,还是曹昀耐着性子道:京城传来太后懿旨,资政殿大学士崔元熙马上就要来襄邑代表两宫与殿下谈判,这个人虽无尺寸之功,无可称道之处,但心机深沉,王瑾对付殿下时他就没少动手脚。依下官之见,强敌当前,此时在对新政党上表态度,并不恰当。
子瞻,你误会了。梁潇唤曹昀的字,温和道:本王并没有想宽宥新政党,只是姜国公毕竟与旁的新政党不同吧?本王得势,想给岳丈家点实惠,总不过分吧?
曹昀敛眉,退回来与其余人交换神色,他们在各自的脸上都看到了些许松动。
只要不涉及新政,不把过去最敏感忌讳的事重新刨出土摆弄,其实……也还说得过去。
国法之下尚有私情,古有为博褒姒一笑,幽王烽火戏诸侯,比起那个,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四个人中崇文院学士宣思茂最年长,也是资历最深的,他捋着花白胡髭,忖道:处置王瑾党羽时还活捉了几个,留下几份供状。稍作修改,添上几笔,就说当年是他们砌词诬告姜家,实则姜家并没有参与新政,这样,便可以把姜国公父子从这些污糟事里剔出来。
后面让谏议院上道折子,要求恢复姜家爵位,殿下顺势答应,便水到渠成。
左谏议大夫晋云向来是梁潇最忠实的狗,闻言忙颔首:下官定然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梁潇甚是满意:如此,就仰赖诸卿了。
夜间,窗外落雪,窗内明烛,梁潇揽着姜姮,声音柔得似水:按照路程推算,再过个五六日,你的父亲和兄长就该到了。我已让人为他们择选新宅,其后可能还得稍作修葺,这之前暂且让他们先住在西郊别馆,芳锦殿还空着。
我已与朝臣商量好恢复姜国公爵位的事,定会办妥。只是你说的为新政党平反,此事还得再议,我毕竟还不是九五之尊——即便是了,好些事也不能擅做决断。
姜姮立刻觉出他在糊弄她,但不点破,只乖巧窝在他怀里,把玩着他的一绺青丝,打着呵欠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这样难免要与玉徽碰头,只怕再生出些事端。
她还想干什么?梁潇冷哼:墨辞已为人父,儿女双全,她若胆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第一个不饶她。
姜姮不再赘言,半合了眼瞌睡。
梁潇摸摸她的脸,笑说:你最近可真是有些懒,不是吃便是睡,虽说天寒地冻,总也得找些事情做吧。
许太夫人新丧,城中禁乐禁市,姜姮也不能召官宦女眷来近前玩乐说笑,终日深闭殿门,除了和梁玉徽斗几句嘴,便是卧在榻上瞧着窗外出神。
姜姮懒洋洋地呢喃:可我在这里谁也不认识啊——哦,我只认识顾时安,让他来陪我说说话吧。
顾时安?梁潇皱眉:他是外男,怎能公开出入我们的寝阁?姮姮,你该与他避嫌。
姜姮双眼困倦迷蒙地斜乜他,我早就知道,你是个顶小心眼的。
她眼波潋滟横流,顾盼间媚态初生,撩得梁潇情动,低头亲吻她,笑说:我就是个小心眼,认便认了。
姜姮柔绵绵地搡他,娇嗔:你如今不光小心眼,连脸都不要了。她脑子飞快地转,将早就斟酌好的词句又谨慎地理顺一遍,道:要不,我们给顾时安说门亲吧。
梁潇诧异:说亲?
是啊,他今年都二十四了,还孑然一身,久旷至此也是不易。你既然看中他,不如趁着世家权贵集于襄邑之际,给他说门好亲事,也好让他将来死心塌地跟着你。
梁潇认真思索了一番,道:这等保媒拉纤的琐事我不好直接办,你替他张罗吧。
姜姮应下,推开又要来闹她的梁潇,咯咯笑:睡吧,最近累得很,你怎么这么不知体贴人。
梁潇只得按捺下胸口窜用的火气,将姜姮拢入怀中,嗅着她身上清馥香甜的体香,安然入睡。
姜姮却睁开了眼,定定看着床帐。
大幅的綦文丹罗帐,泛着皎皎月光,柔软得像一池沐浴暖阳的春水。
她腾得生出几分怒,想立刻跳起来把这帐子撕扯掉,一条一条撕干净,可她忍住了,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一夜安枕,晨醒时梁潇已经不在。
姜姮耐着性子慢条斯理地梳妆、用膳,直至快到午时,才让人去请顾时安来。
顾时安可谓圣眷正浓,又被召来西郊别馆伴驾,侍女是从梁潇的书房前把他请过去的。
他看上去倦色颇浓,亦有些无奈,揉着额间与姜姮道:他可真是谙于算计,竟要撇开新政党,单只为姜国公平反。
姜姮正拿玉杵碾碎香料,与顾时安中间隔着纱帐,眉眼澹静,隐隐略过几分冷漠,道:你把你看出来的仔细说给我听。
顾时安依言详略得当地铺陈开,当中涉及曹昀、晋云等人,姜姮认真听完,问:晋云?就是那个纵容儿子欺辱妇人的?
顾时安不屑道:岂止如此。那昏官只知阿谀奉承,纵容儿子在外打架斗殴,欺压良民,他自己手上也不干净。你那一棒子打得真痛快,把那晋澜打成了个傻子,襄邑城的百姓都恨不得给你塑个像,日日焚香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