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工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当第二日陆雁冰再见到李玄都的时候,李玄都不再流淌血泪,而且在双眼上多了一层黑布。
李玄都手中拄着一根南柯子送给他的竹杖,正漫步于五阳殿前的广场上。
陆雁冰来到李玄都的不远处,轻声道:师兄。
李玄都停下脚步,没有转身:我现在越来越佩服玉清宁了,丢了双眼,不生怨憎之心,还能奏得‘九天玄音’,我这才一天,便有些不耐烦了。
陆雁冰云淡风轻道:人家有‘心眼’,未必不能视物。
陆雁冰稍稍顿了一下,微讽道:一个熬得住四年寂寥失意的人,一个甘于在那片小园子里亲自耕田读书的人,怎么会耐不住这区区一天的目盲?
李玄都继续手持竹杖缓行,微笑道:师妹,还是你了解我。
陆雁冰心中生出一股说不清是厌憎还是畏惧的情绪,似乎当初那个眼中有山河的四师兄又回来——哪怕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李玄都继续说道:你刚才也说了,我曾经在那个单独划出来的小园子里耕田、读书,那四年的时间,我做了很多事情,修心、自省、念故人、思虑日后。
陆雁冰道:江湖只求快意。
李玄都转过头来,以蒙着黑布的双眼望向陆雁冰,道:可天下不是江湖。
老爷子,大天师,地师徐无鬼,圣君澹台云,他们也是江湖人吗?李玄都问道:他们也是只求快意吗?
陆雁冰无言以对。
李玄都摇头叹道:老三就是这么教你的?
陆雁冰脸色顿时阴沉几分,道:四师兄和三师兄的仇怨,莫要牵扯到我这个老五身上,我一个孤弱女子,承受不起。
李玄都摇头道:家里的事情,你不要参与进来,二师兄也不会参与进来,我会先解决小六子的事情,最后只剩下我和老三。
陆雁冰低垂下眼帘,黯然无言。
老爷子,小六子,这样的称呼,已经多久没有听过了?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小的时候,还能有几分真心,可长大之后,见得多了,懂得多了,心思便也复杂了。他们六人,都是自小长在宗门,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宗门就是家,他们更喜欢将师门宗门称呼为家里,六个人便如俗世人家的兄弟姐妹一般,从老大排到小六子,师父便是老爷子。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除了大师兄司徒玄策以外的五人之间生出了各种心思,面上和气,面子底下心思各异,再到后来,与撕破面皮也差不多了,简直视若仇雠一般,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一个人是对的,也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包括李玄都和老爷子。
李玄都没有再多说什么,正所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都是些糟心事,说多了也是无奈而已。
距离丹成还有四天的时间,在这四天的时间之中,李玄都也不愿意闲着,他打算将体内的伤势好好梳理一番,最起码做到逆天劫是逆天劫,太阴十三剑是太阴十三剑,两者不要再纠缠在一起。
李玄都问道:我听南柯子道长提起过,师妹这段时日都在山上练剑,不知在山上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