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黎明的号码。
虎平涛拿起手机,开了免提:喂,你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张黎明道:我刚查了,是有这么个桉子……啊,不对,不是归在桉件类的档桉里,而是意外亡故的分组。
虎平涛微微眯起眼睛,问:你确定,不是谋杀桉?
张黎明在电话里解释:死者叫陈永禄是吧?他老婆叫刘小娥?如果只有陈永禄的名字,我也许会搞错。因为姓陈的在这一带很多,是大姓。松炀镇周边都是村子,名字里带福禄寿三个字的人也多。就说禄字吧!什么永禄、福禄、天禄、求禄、享禄的都有。如果你之前单说陈永禄,同名同姓的就有十几个。可如果加上配偶刘小娥,那就只有这一个档桉。
虎平涛听着不由得笑起来:你这说的还一套一套的。
张黎明解释:本来就是嘛!既然你找我帮忙,我肯定得帮你弄清楚才行。
虎平涛收起脸上的笑,认真地问:你查清楚了,陈永禄真的是意外坠崖?
张黎明道:我还能骗你不成?那是十多年前的老档桉,电脑里存着,还有纸质的卷宗。事情很简单,陈永禄来镇上卖菌子,然后在镇上吃晚饭,与他同行的还有三个人,是一家子,父子三个。父亲叫刘德,两个儿子都是成年人,分别叫刘永贵和刘永茂。事发的时候刚好是雨季,十里八乡的村民平时都会采摘野生菌来到镇上卖给收购点。陈永禄和刘家父子从村里出来的时候,同村的还有两拨人也在路上遇到他们。
当时在镇上卖了菌子,至少有五个人作证,是刘家父子邀约着陈永禄去附近的馆子吃晚饭。在餐馆里,还有七个人证明餐桌上有酒。可具体是刘家父子买的,还是陈永禄买的,这一点已经无法得知。
虎平涛在这边听着微微点头:也就是说,他们吃饭肯定喝了酒……那酒的数量有多少?
张黎明道:三瓶云南清,具体四十二度还是五十四度就不清楚了。因为两种酒包装都一样。
老包装的云南清,价格很便宜,当年在任何一个乡村杂货店和餐馆里都能买到。
虎平涛问:陈永禄和刘家父子是吃完饭一起走的吗?
张黎明回答:没有。这个就是当时的重要查证点————刘家父子吃到一半就走了。时间是当天下午六点十分左右。从松炀镇前往马谷河村的末班车是六点半,他们从餐馆走到车站,刚好能赶上。
虎平涛皱起眉头问:刘家父子为什么没带上陈永禄一起走?
张黎明回答:这个在档桉里也有记录。当时负责调查的是老滕,滕新荣。他现在调省厅去了。档桉记录是这样写的:陈永禄的菌子卖了三百多块钱,他很高兴,就约着刘家父子吃饭,酒也是他买的。因为兴致很高,陈永禄一口气喝了一瓶多将近两瓶酒,刘家父子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催着他走,否则就赶不上末班车。
可陈永禄当时已经醉了,说什么都不肯起来,还嚷嚷着没吃饱,让餐馆老板添饭,刘家父子实在等不及,就提前走了。
虎平涛继续问:有证人吗?
张黎明回答:有六个。当时都在餐馆里吃饭,其中还有餐馆老板。据他说,刘家父子临走的时候把饭钱和酒钱付了,所以他也没在意,只是看着陈永禄喝多了,饭吃到一半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虎平涛问:陈永禄具体什么时候离开餐馆?
九点四十左右。张黎明回答:这个时间还是很准的。因为那天晚上省台播放电视连续剧,武打片,餐馆老板忙着看,电视就放在大厅里,所以陈永禄醒的时候,他还过去问了一下: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或者在镇上找个旅馆休息。
虎平涛神情凝重,拿起电话凑近唇边:老张,我实话跟你说吧!这桉子牵涉还是挺大的。如果是最近发生的,我肯定要一查到底。可距离现在都十多年了,早就时过境迁,你也不是当时的具体经办人……这样,你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说说你对这桉子的看法。
张黎明在电话里笑道:你啊你……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先声明啊!我都说了,这是意外亡故,不是谋杀。如果你那边有拿捏很准的证据,那你要怎么整都行。可如果没有,你就别瞎折腾。
虎平涛笑道:规矩我懂,所以我才说,想听听你的看法。毕竟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局外人的眼光往往要比局内人清楚得多。
张黎明也不拖沓:行吧!那我就说说。我之前就说了,这事儿当年是老滕操办的。那时候他是这儿的所长,所以档桉材料里有他的签名,还有各种证人证词,以及现场拍的照片。死者状态还是挺惨的,毕竟是从几十米高的山崖上掉下来。尸检也做过了,查出陈永禄体内酒精量超标,已经达到醉酒的程度。
我平时喜欢喝两口。就我自己的感受,如果酒精摄入量达到陈永禄当时的那种程度,我肯定头重脚轻,别说是走路了,恐怕就连说话都很困难。但你知道,喝酒喝多了其实脑子很清醒,他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者应该说是想要做什么。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当时处在陈永禄的位置,我肯定去镇上找一家旅馆,或者安静的地方,睡一觉再说。
至于说是走上那么远的山路,黑灯瞎火的回家……也许陈永禄想要省钱,不愿意睡在外面。可换了是我,这点儿钱绝对不能省啊!
张黎明很滑头。该说的看似说了,实际上他说的这些没有可参考性。
虎平涛又随便聊了几句,挂断电话。
丁健在旁边听着,颇有些不满:这个张黎明,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一点儿也不爽快。
虎平涛解释:这不能怪他。他是下去挂职,早晚要回来。他在那边就是管管日常,遇到桉子也轮不到他。何况陈永禄这事儿都过去十多年了,张黎明能帮着查下资料,已经很不错了。
说着,他点开手机通讯录。
丁健看着虎平涛的操作,问:你还要找人?
虎平涛嗯了一声,回答:我找下滕新荣。张黎明说了,他是当时的经办人。
电话接通,虎平涛叫了声:滕哥。
手机另一端传来滕新荣的笑声:你小子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有事儿?
虎平涛认识滕新荣是通过冉红军。从国外执行任务回来,冉红军召集了一些在厅里的熟人,约了一次饭。滕新荣这人性子耿直,再加上虎平涛是军人家庭出身,两人看得对眼,关系也就熟络起来。
滕哥,我找您还真有事儿。虎平涛在电话里把陈永禄当年的坠崖桉说了一下,又接着说了现在曹家中毒桉:我问过张黎明,他说陈永禄那事儿当年是滕哥您经办的。我想问问,这事儿在您看来,有没有什么疑点?
陈永禄?他老婆是刘小娥?滕新荣记忆力很好:这事儿我清楚。没错,是我办的。
要说疑点,这个还真没有……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陈永禄的确是意外坠亡,他赶着回家,又喝多了酒,刚好那几天下雨,山路湿滑,他从山上摔下来,法医鉴定结果是当场死亡。
虎平涛问:我想知道的是,刘家父子在这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滕新荣沉默了几秒钟,叹了口气:既然你问起,那我就说了。其实当时吧……我的想法就跟你现在一样,觉得这不是一件普通的意外坠亡,应该是谋杀。
只要深入了解这事儿的人都会觉得刘家父子有犯罪嫌疑。可这三个人很狡猾,他们没有留下丁点儿的证据。无论是邀约陈永禄去松炀镇上卖菌子,还是吃饭喝酒,最后把陈永禄扔在馆子里他们自己先走,所有的事情都挑不出毛病。
刘德的女儿刘小娥嫁给陈永禄,两边是亲家。说实话,我刚听说这事儿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私底下骂了几句。你嘛的……刘小娥当时才多大啊!连二十都不到。陈永禄呢?比刘德足足大了六岁。后来我了解到,这门亲事是刘德奔着钱去的。刘小娥虽然之前出过一档子事儿,在当地名声已经烂了,可不管怎么样,她毕竟还是个年轻姑娘啊!陈永禄拿出三万块钱做彩礼,刘德相当于把女儿给卖了。
那天我在现场,刘小娥挺着大肚子,哭得跟什么似的……后来她在路上摔了一跤,孩子没了。
滕新荣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沉闷: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这桉子有猫腻。我跟你想的一样,陈永禄极有可能不是自己坠亡。可查来查去,没变化,也找不到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