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被人重重一拽。他裂袖回身,见是那老万岁。只将铁杖如剑般一划,他照着那老万世打将去,对方如浮影般闪身避过,自怀中掏出一物,甩手扔过来。李鉴自己常用暗器,熟稔地将那物抬脚踢过,抓在手中时暗自一惊。
那是颗榆木佛珠。
只是一恍惚,那老万世追到近前,一身散人袍飘飘,道:带给他。
肩头被人一点。
李鉴身后顿空,直向下坠去。
那榆木佛珠轻而坚硬,攥在手中的触感不像握刀剑,更无千斤重,却能将他向下拉。他神思回到前几日在大相国寺,二更的惦念之外全是风声与孤寂的炎热,绿树阴浓夏日长。
而后,有人将他接住了。
孟汀是离开云中多年的孟汀,落地时不再踉跄,算得是千锤百炼后有了少年时所望天下第一的光景,开口却是心气不稳得要命:李鉴,你疯了!
他的鬼面掉了。
那瞬间虚实交错,李鉴喃喃道:怎么不问我,我是何人?
什么?
罢了。李鉴自落了地,我们走。
旁边一匹无主马在嘶鸣。孟汀先跃上去,将李鉴一把捞上来。他叱一声,那马也温驯,载着他们一路向那峡谷的另一端疾奔。
身后鬼市,在浓雾中没去。
何昶顿笔作结,拿印信重重一盖,将那寿山石随手扔到木匣里,忽有种想把面前满桌卷宗文告踹翻的冲动。
自鬼市收网后,他已然一夜没合眼了。
何大人,冀州的案卷算是处理好了罢?崔主簿抱着半身高的文书,摇晃着走到他面前,这是河南行省方才送来。
让我......歇一会。何昶长吁一口气,别人呢,他们的事可做完了?
不曾不曾,何大人是最利落的一个。
何昶给他让出个空。那崔主簿将一卷冗长的名目展开,铺在桌案上,二人一同看去。
鲁山县,江南游僧一名。泌阳县,湖广游僧二名。崔主簿念道,许州,陕西行省术士两名,曾游居长安,携有幻术符咒等书。
游僧。幻术。这千丝万缕,一时难断啊。何昶念道,崔大人,前几日从鬼市万世台抓的案犯呢,审得如何了?
案犯......说实在的,还没定罪,只能先收监着。其实没抓到几个人,不过运气好,逮到了那个小万岁——我和你说,那可是个活神。崔主簿压低了声音,我亲自入狱中看了,那人长得确实像个少年。可十年前,他就是这副模样,来到了长安。听说,先帝还喝过他的血!
何昶没搭话。他自觉讨了个没趣儿,怏怏地补道:陛下的意思是,要从他们口中撬出这幻师楼与天下叫魂之事间的联系。我看,陛下是打算在明面和这帮活神作对了。
他静下来,听到何昶匀长的呼吸声。一瞧,只见何大人已歪在如山的卷宗上睡着了。
凌烟阁上,壁画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