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耐着性子从兜里拈出那张邀请卡。
女人伸手接过,漫不经心瞥了一眼,抬眸看他:来了啊。
陈琮嗯了一声。
女人毫无开门把他迎上车的意思:收到的指引上是怎么说的?
陈琮话里有话:指引上说,我到了出站口,戴上帽子、粘好毛毡,就会有人来接。
有人来接几个字,着重语气。
指引上其实没说有人来接,但善用推理,出站时,将小马粘在黑色帽子上即可,即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女人:那你找过来干什么?
陈琮没明白:啊?
女人神色傲慢地把邀请卡扔回给他:这么大的协会,凡事都要讲章程。让你在哪等你就照办,自然有专人接待。都像你这样乱跑,我们还怎么办事?我就不是负责接待的,新人也还够不上接触我,明白?
好家伙,你谁啊你,你是哪块地里长势茁壮的大葱,我还够不上接触了?
陈琮属实无语:你这意思,我应该再站回去?
女人抬起下颌,连耳边拂下的发丝都写满高傲:我再强调一遍,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凡事得按流程来。
神特么的凡事得按流程来,陈琮想呛她两句,又忍了:他说一句,她能叭叭说上七八句,万一她又来劲,遭罪的还不是自己?
他转身往站口走,走了两步又回头:你是几号?
女人正待下车,闻言挑眉:039号,怎么着?还想记号投诉?奉劝你一句,‘人石会’里,新人没资格挑老人的刺,你牢骚我,只会扣你的分。另外,见到我这事最好别说,你一来就犯规矩,离位乱窜,我不去投诉,对你很照顾了。
说完,跨步下车,顺手将车门啪地甩上,为自己铿锵有力的发言配上一记沉重且威慑满满的落点。
她个子不矮,得有一米七,穿厚底圆头的长靴,敞怀的卡其色风衣式棉服,风吹过,棉服两边兜敞,敞出了一种下车就要砍人的气势。
陈琮掉头就走。
他说什么来着,他说一句,她能叭叭说上七八句。
不说了,听她说话短命。
他本来以为,陈天海都能加入的协会,至多是不入流,现在看来,自己还是保守了:这协会的人,前有发疯后有发癫,陈天海突然要去追寻诗和远方,多半是被这些人给熏陶的。
***
陈琮没好气地重回站口,好在这一次没有等太久,几分钟后,一个手摇导游旗的小个子男人飞奔而至,开口就是一迭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久等了。
边说边掏出巴掌大的小本本:核对一下编号,你是……
027号。
小个子男人在本子上勾了一笔,引着陈琮往广场走:不好意思啊,本来一直守在这,刚你们协会突发状况,我这人热心,就跟过去帮忙,忙迷糊了,也忘了打电话跟你知会一声。
你们协会?这人不是人石会的?
陈琮不动声色,半搭茬半套话,百十米的路走下来,已经把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小个子男叫葛鹏,是当地旅游公司的,接了宝玉石爱好者协会周年庆典活动的单子,帮协会进行场地布置、住宿安排、人员接送等辅助工作。
这一趟,他跟协会的领导一道来接站,火车快进站时收到电话,有个会员在车上出事了,家属远在千里之外,没法过来,需要协会出面处理。
陈琮问他:那个出事的,是不是疯了?
葛鹏大为惊诧:你怎么知道的?
陈琮示意了一下火车站的方向:下车的时候,听到很多人议论来着。
葛鹏唏嘘:是啊,听说睡觉睡到一半,忽然爬起来发疯,见到人又抓又咬,伤了好几个,被乘警控制之后,突然又休克,然后又呕吐,哎呦真是,我跟你说,现代社会压力大啊,人不定啥时候就崩溃……
他话锋一转:就是我没想到,你们有钱人也会有压力吗?
陈琮想解释一下自己不是什么有钱人,又觉得解释也白搭:一般人眼里,跟宝玉石搭上关系的,可不就是有钱么。
他岔开话题: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葛鹏打开后车门,殷勤地请陈琮上车:暂时稳定,但领导要陪着去医院,顾不上你这头了,包涵、包涵哈。
***
宝玉石爱好者协会,陈琮是知道的。
这是个大众化的协会,有专门的网站,各地也有分会,基本上只要注册就能加入,会员基数大,藏龙卧虎的概率也高。他有几次发帖问过专业问题,都得到了网友热情而又详尽的解答。
很明显,这个人石会,是在借人家的壳。
……
陈琮一夜折腾,车行不久就睡着了。
他平时睡眠很好,几乎不做梦,但这趟出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阖上眼,梦又来了。
梦里,也说不清身处何地,总之是既狭小又黑暗,黑暗里依然渗满晃漾的油黄色,而在这黑黄相间之中,有一双狡诈的老眼,一直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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