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回事?”他挣开长宁的搀扶, 摇摇晃晃地站直, 一边拿袖子抹干嘴角的血,一边发问。“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是,原先是好好的, 但陛下就寝没多久就忽然口鼻出血, 突发高热, 如今已然昏迷不醒!”
这不应该, 邵逾白体内的毒素正积累到一个很平稳的阶段, 除非有大剂量的突然注入, 否则不会有这种反应。
刹那间, 余逢春想起了卫贤的那番话。
如同一盏灯在脑海中点亮, 余逢春倏地伸手, 抓住陈和的袖子,语气急切:“他就寝前喝过什么没有?”
陈和任由他抓着,衣襟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回余逢春的手腕上。
不需要回忆, 他脱口而出:“就寝前皇上只喝了一盏醒酒汤,便安睡了。”
“谁送的?”
“我当时正要送朔秦三皇子出宫, 是卫贤端上去的。”
话音落下,余逢春怔怔地松开手,倒退几步,险些又摔地上。
卫贤。
果真是卫贤。
意识到如今的情势,来不及多想,余逢春平稳心跳,勉强稳着声音说:
“和公公,你是邵和军的统领,麻烦你现在下令,让能调用的邵和军全部去找卫贤,一定要把他找到,千万不能放他出宫!”
他说得太急也太快了,尾音都撕裂得沙哑,在如此黑夜,让人心惊肉跳。
“不对……还有,还有,”
余逢春说完以后,又自顾自地摇摇头,原地踱步,大脑急速运转,顷刻间便把如今的局势全部捋顺。
“抓到他以后,把他关起来,留人把守,既不能让他跑了,也不能让他死了……”
“从里面封锁宫院,尤其是大明殿,让邵和军围牢了,有爬的全部捅死,有飞的全都射下来,连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
陈和愣住了。
侧殿没有点灯,仅有长宁手中举着一盏将明未明的烛火,暖黄色的亮光落在余逢春身上,将他衣服上的鲜血衬得如黑墨一般。
昔日那个民间大夫的形象,在寥寥几句间完全破碎,陈和看着这时候的余逢春,甚至找不到他刚入宫时卑微怯懦的影子。
忽然,一点警觉划过他的脑子。
发现邵逾白毒发,陈和几乎是本能去找邵逾白最信任的医者,可听了余逢春的这一番话以后,陈和慌乱的情绪镇定下来,自然发现了许多不对。
江秋只是一名乡野大夫,怎么会知道邵和军,又怎么会清楚自己是邵和军的统领?
陈和不由得开始怀疑江秋是否也是宫外派来的细作,脸色未曾显露分毫,但眼神却变了。
余逢春不瞎,即便慌乱,仍然感觉到了陈和的变化。
而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来自陈和的怀疑。
“0166。”他在脑海里喊道。
0166火速上线:[收到宿主指令,易容程序解除。]
仿佛一层透明的膜在眼前融化,世界都清晰起来。
余逢春呼出一口沾着血腥的气,抹了把脸,轻声说:“和公公,您看看我。”
在烛火照耀下,陈和看过来。
只瞬间的功夫,这个纵横多年的老太监眼里的怀疑审视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和如释重负。
昏暗的大殿里,哪里还有那名乡野大夫的影子,站着的分明是八年前便毫无踪影的帝师余逢春。
“余大人……”
他颤抖着嗓子说,布满皱纹的眼角溢出眼泪来不及思考在余逢春暴露身份前自己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陈和腿一弯,跪了下去。
“您,您终于回来了……”
余逢春无奈笑笑,对着面前这个哆嗦不停的老头子点头:“是,我还活着。”
陈和老泪纵横,握刀握枪取人首级的手哆嗦着扣在地上,几乎难以相信眼前人就是失踪八年的余逢春。
可容貌声音做不得假,陛下的信任更是。
陈和抬手抹了把泪:“老奴眼拙,竟没认出来,余先生,您多见谅。”
“你何罪之有?”
余逢春蹲下身,扶住人的胳膊,想把人扶起来。
然而陈和就算哭得满脸都是,看着都比他有劲些。
怕自己把余逢春拽倒在地,陈和连忙站起身,稳稳把人扶住。
“老奴这就去调令邵和军,必定在那刁奴逃出宫前将他擒住!余大人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