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二弟被摧残成了这样,只能病歪歪地躺在病床上。
而母亲……李平想到出门前的场景,心底五味杂陈。
赵艳芳一手叉腰,满脸喜气地站在李家院子中央,把妻子和两个女儿指挥得团团转,嗓门很高。
“愣着干什么?赶紧拿笤帚把院子扫干净啊!死丫头片子你瞎了?没看见我脚底下有垃圾?”
“小诚今天放学,马上就要回来了!李平,你去镇上给小诚买点儿他爱吃的,快点去快点回来!”
李平拿了皱巴巴的钱,突然有人敲了敲他家大门:“赵婶子,你家李亭刚在地里晕倒了!队长他们把人送镇上卫生院了。”
“妈?”李平回过头,有些迟疑,“要不我先去卫生院看看二弟。”
“看他?看他做什么!”赵艳芳却哄鸡一样在后边撵他,“去去去!李亭那晦气玩意死不了,你紧着给小诚买东西。去卫生院还得付医药费,这丧气货就知道惹事我呸……”
思绪回笼,李平在弟弟视线下分外难挨,他手上这些吃的都是按赵艳芳指示给李诚……
相里亭分毫不见外,像是没看到李平欲言又止的神色,等李平将东西放在柜子上,伸手拨了拨食物外边的油纸、包装袋。
“都是给我带的?”相里亭问了句,一片静默中当李平是默认了,枯树枝似的手撩开油纸,从中取出香喷喷的白面包子,顺手递了一个给陈升,“热乎的,闻着还挺香,哥你吃不?”
陈升一开始还不好意思收,被相里亭硬是塞手里了。
李平摆摆手:“我不吃了,你吃吧。吃完我给你交了钱,咱们回家。”
“成。”
他们吃饭的空当,李平去交了费用,至此,出门前赵艳芳给的钱花得一干二净,还倒搭了偷藏的私房钱。
来不及心痛这一趟贴了不少私房钱,媳妇肯定会说嘴,李平捂着空荡荡的口袋,心口隐隐作痛。他推门进了病房,相里亭和陈升显然是吃舒坦了,悠闲地倚靠着等他回来。
李平一扭头,看到柜子上带来的大包小包变魔术般没了,仅剩一袋糖炒栗子和点心时,瞳孔缩细,心态直接崩了。
他回去可怎么跟赵艳芳交差啊!
相里亭穿好鞋,颇讲究地整了整袖口衣领,提着糖炒栗子和小点心走到李平跟前:“哥,咱们回去吧。”
李平伸手要拎东西,相里亭往回一避,噫,不给。
“不是说都是给我的么?我自己来就行。”相里亭笑道。
嘴唇蠕动,李平目光一偏,眼前的人瘦得快要皮包骨,裸露在外的皮肤跟皲裂开的深色土地没差,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反正也没剩多少了,挨骂就挨骂吧。
镇卫生院与麦香村相隔不远,只是路况不太好,崎岖不平的黄土路一旦掀起烟尘,便格外呛人。
相里亭走着走着,小石子不知从哪儿进来,磨损着脚底,低头抬了腿一看,才发现鞋的后半截是开裂的,身上穿的也全是破衣烂衫,拿个破碗去行乞没有一点儿违和感。
在医院吃了顿饭,加上这一路走得也慢。等到他们回家,院子里已经摆上了饭桌,李平的妻子在小厨房里做饭,赵艳芳脸色阴沉坐在凳子上,三角眼泄露的眼光格外凶戾,活像一条择人而噬的鬣狗。
李平脚步一顿,暗叫一声不好。
相里亭径自越过他,往饭桌边走,他走了一路又饿了。
见他走过来,穿着印花背心的中年女人三角眼凶狠地瞪着相里亭,一挥鸡毛掸子站起来,尖锐的喊声刺耳。
“你身上这味儿哪来的?”
“我让李平给小诚买的东西,都让你给吃了?!”
喊声惊雷般炸响,惊起树杈上啄毛的几只麻雀。
“馋得没边了你,看我打不死你!”
鸡毛掸子用力抽过来,却被一只枯瘦的手稳稳截住,赵艳芳不可置信地往回抽,不料那手腕一转,将鸡毛掸子劈手夺过去。
耳膜被吵得有些刺痛,相里亭目光稍稍下移,讽道:“那是给我买的,我不吃难道还留给李诚?他饿死鬼上身了,非要抢别人的?”
扔掉鸡毛掸子,相里亭垂眼看又惊又怒的赵艳芳,吊儿郎当笑了:“不过也对,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毕竟你这胡搅蛮缠撒泼打赖的劲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肯定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