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缓缓,鄢琦看见后视镜里总监站在原地摇头轻笑的模样,侧头去问:你是不是很忙?如果很忙的话,我可以自己吃……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就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抽出一旁的消毒湿巾,替她细细地擦起了手,不会,再忙也要陪你吃晚饭。
拍卖怎么样?
我买了好多东西,鄢琦眨了眨眼,无奈地耸了耸肩,后来我收到账单,原来每件10块钱。
男人毫不意外地笑了笑,金额只是符号,收藏品也是人为赋予的价值,重要的是背后的门道。
车驶入延安东路隧道,忽明忽暗的灯光中,鄢琦感觉他的手突然收紧。我见了个人,她望着隧道壁掠过的蓝色光带,从你给的名单里。
嗯?男人扔掉沾了金粉的湿巾,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干燥的手帕,再次替她擦拭濡湿的指尖。
我约了她明天下午见面。鄢琦抿了抿唇,并不打算说出杨萌的名字,她低头看着男人专注的目光,他的眼睫垂落着,掩住那双凌厉的眼。袖口的黑曜石袖口隐在黑暗里,像是蛰伏的兽。
男人顿了顿,轻笑了声,听出了她的刻意回避,心中了然。去吧,要不要帮你定春申阁的包厢?他收起手帕,在她干净的指节上落下一吻。
不用,她摇了摇头,已经定好了。
那个梅瓶,我不好出面,我已经找荣宝斋的掌柜,转送给张局的太太了。
关铭健靠在座椅上,伸手捏了捏她柔软的脸蛋,眼角含笑看着她这幅认真汇报的模样,琦琦,怎么这么紧张?
鄢琦的脸染了几分红,撇了撇嘴,我很认真地在跟你说。
我听到了。男人倾身吻了吻她的耳垂,你比你自己想象得聪明很多,琦琦,你办事我放心,放手去做就好了。
下车吧。关铭健目光扫过餐厅门口穿红制服的门童,嘴角的笑意瞬间收敛。他倾身解开鄢琦的安全带,金属扣咔嗒的声响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脆。
他扶着鄢琦一步步搭上电梯,直通顶楼的海鲜餐厅。明早去查查虫牙,医生已经约好了,他点了点鄢琦的鼻尖,今天只能点一份甜点。
……她忿忿地剜了他一眼,珍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那你还提前跟我说,这家的甜品有多出名,多好吃。
她咬字有些重,气息不稳间,关铭健爽朗地笑了几声,学了几句她讲话的语调。
这么生气,气得粤语音调都要跑出来了?
……不和你讲话了。
那怎么办?关铭健捏了捏她的后腰,在电梯指示灯终于亮起的那一刻,凑在她耳旁:琦琦给我的礼物,还没送出手呢。
鄢琦在窗边的景观位坐了下来,将手里的包装袋望桌角收了收,谁说是给你的。
哦,那我理解错了。男人在她对面坐下,挑起眉看她忍不住望甜点菜单上瞄的眼神,克制地笑了两声,其实这里好像有小份特供,所以你可以点两个,刚刚是骗你的。
他在鄢琦羞恼抬头的那一刻,眼底满是温热的笑:那我可以得到礼物了吗?
鄢琦闷闷地皱了皱小脸,从包装袋里拿出精美的雕花木盒。
盒盖轻轻掀开,两对唐代碧蓝琉璃盏静静躺在丝绒衬里中,在餐厅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着幽邃的光泽。盏身通透如深海,边缘鎏金的缠枝纹已经有些斑驳,却更添几分岁月的厚重。
关铭健怔了怔,伸手抚过盏身冰凉的曲线。琉璃触手生温,盏底还刻着细小的盈字。他想起上周随口提过想收集唐代茶具,没想到她竟记在心上。
是谢礼。鄢琦低头搅动杯中的柠檬水,又没头没尾地补了句,不止是简历的事。
冰块在柠檬水中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代替她未尽的言语。鄢琦的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杯壁上的水珠,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
谢谢,我很喜欢,他反复摩挲着琉璃盏上的金纹,仿佛想要透过冰凉的茶具,去听她没说出的下半句话。
他见她没有说出口的意思,清浅地笑笑,小心翼翼地盖上了雕花木盒的盖子,我会好好保存。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鄢琦张了张嘴,却听见他同时开口——
我……
你……
他低笑出声,手指穿过她的指缝,轻轻一捏。这个动作太过熟悉,让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邀请自己跳那场华尔兹时,也是这样捏着她的手指提示舞步。
鄢琦刚要开口,穿着红色马甲的侍应生却突然出现在桌边。两位现在点单吗?洪亮的声音打破了微妙的氛围。她下意识咬住下唇,那些在舌尖打转的话,就这样混着柠檬水的酸涩,一起咽了回去。
Jennifer说,他们要谈谈。
可是从哪里开始呢?她顺着菜单上那根修长的食指,盯着他无名指上的铂金素戒,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才在侍应生离开时,将话题转移开。
窗外,黄浦江的游轮拉响汽笛,悠长的声响盖过了她轻轻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