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些微疼痛的耳朵耸动两下,谢姝妤眼神一凛。
——有人在后方疾跑,而且跟她同一个方向。
谢姝妤蓦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高瘦的黑衣男性正大阔步冲向她,带着一股来者不善的悍然气势。
谢姝妤下意识僵了一瞬,浑身血液骤然冷凝,下一刻她猛得迈开腿,奋力往前跑!
什么东西?变态?强盗?杀人犯?
谢姝妤擎伞的手都在抖,好几次雨伞差点被风吹飞出去,她湿淋淋的双手死死抓住伞骨,后来干脆收了伞抱在怀里——这伞可是她哥用竞赛奖金给她买的,六百多大洋呢,不能丢!
谢姝妤一边跑一边眯着眼四处张望,企图寻求帮助,奈何这会儿深更半夜的马路上根本没什么人,周遭又大雨滂沱,就算呼救也基本没人能听到,她没法子,只得节省力气全用来奔逃,希冀能够尽快到家。
可背后那人居然也加快了速度,愈发沉重响亮的脚步声听得出他们的距离在飞快缩短。
喂!站住!那人突然大喊,嗓音低而浑厚,在雨夜里跟索命鬼一样。
谢姝妤骇得腿一软,差点摔倒,她竭力稳住心神,泪水迷蒙的视野里忽而出现一束灯光——是张姨的水果店!她顾不得地砖缝隙溅出的脏水,拼尽全力冲了进去,裤腿眨眼间湿了个透。
正在搬货的张丽见她一身狼狈地冲了进来,不由吓了一跳:妈呀,姝妤?你这是怎么了?
谢姝妤抱着伞跌跌撞撞跑到张姨身后,抓着她的衣服惊恐战栗,张姨……张姨……有人在追我!
什么?!张丽当即放下水果筐,抄起砍甘蔗用的大砍刀,气势汹汹对着门口,顺便一嗓门叫来看门大黑:大黑!过来!
一只叁岁大、五十四公斤重的黑色卡斯罗犬啪嗒着四只爪子迅猛冲了过来,威风凛凛护在两人跟前,一对铜铃般的眼睛凶恶盯着门口,通体黑亮的肌肉遒劲膨胀。
谢姝妤胆战心惊地躲在张姨和大黑身后,歪头看向门口,心率极速升高。
涉水而来的脚步声一下比一下清晰,不多时,那个黑衣服的高挑人影便出现了在灯光下,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雨水,眉眼漆黑,短发棕黄,侧耳还戴着叁枚小耳环。
谢姝妤一怔。
周长琰……?
周长琰看清店内的阵仗,同样一怔,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疑惑道:你们防谁呢?这附近有抢劫的?
谢姝妤:……
看清周长琰的面容,张姨竟放下了砍刀,亲切喊了声:哎哟,这不是小周吗!
谢姝妤:?
她茫然问:张姨,你认识他?
张姨兴冲冲道:认识啊!这小伙子上个月刚搬来这边的,这两天一直在我这帮我搬货。欸,姝妤你也认识他吧?我刚才听你喊他名字。
谢姝妤:呃……算是认识吧……
也是,你俩都在四中,还都上高二,肯定见过面。张姨把砍刀撇摆架上,赶大黑回窝,然后拉着周长琰进店,来来来,进来待着,外面那么大雨你怎么也不知道带把伞?衣服都湿透了!张姨扯扯周长琰滴水的衣摆,皱眉说道。
周长琰擦了把淌到眼睫上的水珠,不在意道:等回去换一件,反正这件也该洗了。
你这孩子……
见张姨又要唠叨,周长琰当机立断转向谢姝妤,右手捏着个什么东西递给她:给,你的饭卡。
谢姝妤低头一看,还真是她饭卡,正面向上是她微笑的一寸照以及班级姓名,右上角还印有四中校徽。
谢姝妤呆愣地摸了下裤兜,兜里空空如也,她傻傻接过饭卡,你从哪捡到的?
周长琰说:就在刚才的路上,你掏手机的时候饭卡不小心滑出来了。
哦……嗯?谢姝妤慢半拍反应过来:你跟踪我?!
周长琰坦然:没有,你下车叁分钟后我也到站了,我担心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就跟过来送送你。
谢姝妤蹙着眉别了下劲儿,说:你这不还是跟踪吗?
……?周长琰眼里划过一抹迷茫,继而仿佛被她点醒了,恍悟道:好像确实是。
谢姝妤眼角抽了抽。
人家毕竟是在做好人好事,谢姝妤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她无奈收起饭卡,扭捏说了句:谢谢啊。
周长琰:没事。
说完,两人谁也没动。
谢姝妤不解看他:你还有事吗?
周长琰说:有啊,我想送你回家。
谢姝妤:??
她云里雾里:你送我回家干嘛?
我担心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周长琰露出一种类似于你这好学生怎么记性这么差,还要我再重复一遍的表情。
谢姝妤觉得这人可能有点毛病,你管那么多干嘛?咱俩也没有多熟吧?
嗯,不熟。周长琰依旧坦率,但我怕你出事。
谢姝妤一噎,竟被这句直球硬生生臊得脸颊通红。
什么鬼……他这是在跟她告白?
谢姝妤甚至能感受到身边张姨打量过来的揶揄目光,不用看都知道,她肯定把他俩当作现成的青春校园剧看呢,嘴角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谢姝妤佯装听不懂他这话包含的意思,硬着头皮道:不、不用担心,再往坡上走走就是我家,没多远。
但我……
诶呀行了!我跟你又不熟,你陪我回家我还害怕呢。谢姝妤有些架不住了,连声催促道:快走吧快走吧,你难道就不急着回家吗?
周长琰静了静。
那好吧,我先走了。
说着他大剌剌走向门外瓢泼雨幕。
谢姝妤抬手:欸……你、你倒是打个伞。
周长琰:没带。
谢姝妤眨眨眼,脑子断弦地递出自己的伞跟他客套,那我的借你吧。
周长琰转身要接,却又顿住,那你一会回家怎么办?
——说实话,在递出伞的一瞬间谢姝妤就后悔了。她正要就势收回伞,一边的张姨却突然见缝插针道:我有我有,姝妤用我的就行!
周长琰于是放心地从谢姝妤手里拿走了伞。
谢姝妤:……真希望这世上虚了冒套的人情世故都灭绝。
周长琰拿着伞走到门口,忽然回头问:对了,你刚才为什么要跑啊?喊你都喊不住。
谢姝妤愣了下,随即脸色涨红:还不都是你在后面追我!这大半夜的,我还以为是抢劫犯!
我不是喊你让你站住了吗?
哪有你那么喊人的!你就不会喊一句‘喂同学你饭卡掉了’吗,怎么不比你喊‘站住’好?你当你是雨夜警察追捕犯人啊?
刚才那场乌龙闹得属实丢人,谢姝妤一时间羞耻到有些崩溃。
周长琰定定看了她一会,忽地轻笑起来。
谢姝妤几乎要头顶冒烟,臊得也是气得,她没好气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周长琰收敛笑声,但嘴角仍微翘:以后我晚上可以送你回家吗?
谢姝妤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他:当然不可以。
为什么?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送你两趟你就认识我了。
用不着,我有我哥陪我。
你哥晚上又不在。
呵。谢姝妤冷笑一声,你敢不敢把这话当面说给我哥听?你敢我就让你送我。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对着公园里抢她秋千的小臭男孩说我要让我哥打死你的年纪。真是怀念。
周长琰很明显地沉默了下,随后说:那还是算了,你哥会把我脑袋拧下来当书包挂件。
算他识相。谢姝妤面无表情:知道就好。慢走不送,明天记得把伞还我。
周长琰看她活像看个负心汉,叹了口气撑伞走了。
谢姝妤心疼又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的伞在别人手中渐渐远去,只觉夺妻之恨也不过如是。
她转头看向张姨,完全不想配合她那伴着姨母笑的打趣,兀自把谢翎之上回让她还的五十块钱塞张姨手里,又讨了把伞,忧愁地往家走。
到了家,谢姝妤把伞放进卫生间晾水,步伐在门口踌躇几许,她又相当刻意地关上了灯,许愿谢翎之千万别发现她把伞借人了。
可惜上苍真的十分不眷顾她。
晚上谢翎之到家后同样将伞放到卫生间晾着,他都没开灯,就认出了地上那把伞不是他自家的。
谢姝妤,你伞呢?
猫在卧室学习的谢姝妤虎躯一震,故作镇定道:借同学了。
谢翎之静了会,问:借谁了?
隔壁班一个同学……
那卫生间这把又是谁的?
张姨的。
谢翎之就没再问了。
门外寂然半晌,响起他趿着拖鞋缓缓回屋的声音。
——他在难过。
谢姝妤知道。
因为她把他送她的伞借给了别人。
谢姝妤握着笔,盯着试卷发呆,笔杆不知不觉在指节上转了好几圈。
……明天早点去把伞要回来吧。谢姝妤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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