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为母亲。她既然不准备死,就要尽最大努力好好活着。
她福身的姿态低得?很,柔弱顺从,几乎和?从前一样,计延宗心里一阵松快,点了点头?:错在哪里?
第一不该大吵大闹。第二不该忤逆父母,当面顶撞父母。错得?最厉害的就是?,明雪霁低着头?,不该欺骗相?公?,违拗相?公?,更不该对相?公?娶妻的事起了妒忌的心,惹相?公?不高兴。
计延宗压低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她说的,都是?那天夜里他训斥她的话,她记得?一清二楚,一条条认错,她对他,总还是?敬畏的。这?让他觉得?快慰,但此时并不能对她有好脸色,便依旧只?是?淡淡的神色:妒忌乃女子之大恶,你一向贤惠,不会连亲妹妹都容不下吧?
我知道错了,从今后再不会犯,明雪霁没有迟疑,很快答道,只?求相?公?原谅。
心中越发快慰,眼中终是?带出?了极淡的笑意,计延宗像从前每一次她认错时那样,加以肯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诚心悔过,我还会像从前那样待你。
明雪霁低着头?,余光里发现?了他的笑。她知道这?个回答会让他满意,她虽然很笨,但是?关?了整整十几天,有大把时间可以琢磨,如何哄着他,如何让他一点点放下警惕,总还是?做得?到的。谢谢相?公?,今后我一定好好改过,再不惹相?公?生气。
那点笑容飞快地从眼中传到了唇边。计延宗心想,终归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女人?,就算一时叛逆,终究还会回到正?轨。婚期定在八月初六,这?些日子家里会有些忙乱,你帮着母亲好好打理,不要再出?什么差错。
看见她怯怯抬头?:相?公?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出?去了吗?
因为瘦了许多,这?一抬头?,下巴只?剩下小小一点,那双眼显得?越发大了,又深又黑,带着孩子般天真的依赖。计延宗觉得?心软,连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出?来吧,本来也不是?为了锁着你。
都只?是?为了让她知错,让她早点悔改罢了,关?了她那么久,他也不是?不心疼。
明雪霁缩在袖子里攥紧的手,稍稍松开一点。好了,她终于能走出?这?间屋子了,第一步总算迈了出?去:多谢相?公?。
计延宗站起身:至于你的名分……
话到嘴边,终于还是?没说,迈步走出?了门:我还有事要忙,你记得?先过去给伯娘和?母亲请个安认个错,别?让她们为你操心。
那件事,还不能现?在就告诉她,还得?再观察一阵子,看她是?不是?真心悔过。若是?她表里一致,那就告诉她,让她也欢喜欢喜。
计延宗走出?院子,叫过长随:备轿,去明家。
身影消失在远处,明雪霁收起脸上的恭顺,古井无波的一张脸。
她能出?门了。能出?去,许多事,就能办了。
慢慢走出?房门,看见到处张挂的灯彩,院里新添了花草盆景,各处都有面生的仆从丫鬟走动,想来是?明家为了明素心的新婚,特意送过来的。
去正?房给张氏和?蒋氏请安,蒋氏依旧冷冰冰的板着脸,张氏高兴得?很:你娘家送了许多好东西过来,真是?阔气啊,延宗这?门亲事总算是?做着了!
听见蒋氏鄙夷地嗤了一声,明雪霁低着头?:娘,我首饰都还在当铺里,您给我点钱去赎回来吧。
张氏啊了一声,惊讶之下,说话都有点结巴:我,我手里也没钱啊!
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这?个儿媳妇自掏腰包贴补家里,从来没有她给儿媳妇钱的,怎么突然今天伸手朝她要?张氏老半天没回过神来:延宗每个月就那么点银子钱,都交给你伯娘收着,我手里真没有。
相?公?马上就要办喜事,我连首饰都没有,明雪霁抬眼,看看她,又看看蒋氏,就怕到时候丢了相?公?的脸面,惹相?公?不高兴。
钱。办什么事情都需要钱。她从前太?蠢,所有的钱都拿来贴补计家这?个无底洞,如今,她得?想办法,攥住钱。
张氏听她提起计延宗,心里有点发虚,嘟囔着:可我真没有啊。
啪,蒋氏从钱袋里取出?一块碎银,拍在桌上:拿去。
她冷着脸,似乎很瞧不上她这?种行?径,明雪霁垂着眼皮拿过。
一小块碎银子攥在手里,明明很轻,却又觉得?很重,沉甸甸的让人?心安。她得?攥住钱,和?离、逃走、出?家,或者去海州找外公?找舅舅,无论选哪条路都得?有钱,她得?想尽一切办法,攥住钱。
张氏瞧着那块银子,酸溜溜的:嫂子真阔气啊,大块银子,说给就给。
不像有些人?,只?知道贪钱,延宗的脸面都不顾。蒋氏回敬。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明雪霁默默退出?去,穿过长廊,来到角门前。
往里一望,草从里一条小路弯弯曲曲通向远处,耳边不由自主,又响起低低蛊惑的语声:来找我。
找他。她势单力孤,撞得?头?破血流,她再没有什么可以去拼了。
找他。哪怕要付出?,付不起的代价。
明雪霁低眼,向角门内迈出?一步。
夫人?要去哪里?小满急急忙忙拦在前面,爷交代过的,夫人?以后想去哪里都得?先问问他,没爷的允准不能自己乱走。
明雪霁停步,看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跟了个脸生的婆子,和?小满一前一后拦住挡住,大约,是?计延宗安排了,监视她的人?。
伸出?的脚又缩回来,明雪霁默默转身往回走。
今天看来,是?没办法找元贞了,然而他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总觉得?他应该安排了人?盯着这?边,那么她刚刚那一迈步,是?不是?也能传到他耳朵里?
皇城,漱玉堂。
歌舞正?酣,元贞对这?些向来没什么兴致,捏着酒杯望向窗外。
庭前一丛月季底下,孤零零地开着一枝杜若,似乎快要谢了,柔白的花朵低垂着,近乎透明的白色。
让他无端想起那个早晨,墙角后折下的那朵杜若,花瓣软得?很,手指一拈,湿滑的汁液。
松寒,皇帝祁钰笑着唤他的表字,在看什么?
元贞转回头?:没什么。
往年你进京都住在王府,今年怎么一直住在别?院?皇后钟吟秋与祁钰并肩坐着,跟着问道,离宫里有点远,许多天也难得?见你一面。
眼前闪过明雪霁低垂的眉眼,裙裾掩着赤足,怯怯的,缩在身后。元贞笑了下:偶尔换换口味。
这?次进宫就不要回去了,朕已经让人?把观澜苑收拾出?来了,你还住在那里吧,难得?今年中秋你在京中,朕和?吟秋陪你一起好好过个节。祁钰笑吟吟的,朕还给燕国公?捎了信,让他尽快入京,与你父子团圆。
元贞靠着椅背,慢慢地,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