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萧玉姬的名字,会随这片土地一起,永恒长存。
……
和平云郡主敲定了一同去丘泉郡的日子,虽然有些波折,但也算顺利,沈清和总算了却了这一桩心事。
他马上要转头投入新校区的规划建设,有丹阳魏氏做背书,可以实施他早先就计划的异地招生,世上有志之士,报国无门肯定不少。学生背调要做好,起步阶段要剔除有清学背景的报名者,师资匮乏的情况下,还得调一批丘泉郡的老生过来,这么想的话,还得快点招一批老师……
黑发青年又陷入沉默,与他并肩而行的昭桓帝看出他的幽思,将手搭在他肩上,“你还在病中,不要劳心伤神。”
沈清和怔住,他露出一个微笑,“是,臣走神了。”他郑重地向萧元政拱手施了一礼,垂头时还是没忍住说了些俏皮话,“此番多谢陛下,不然臣要在平云郡主那里脱一层皮才行。”
宅邸内屋瓦多用重色,暗赤玄青,道旁根植的却是白果树,时令一到便化作成片郁金,一夜风雨,飘飘扬扬如洒金遍地,光彩溢目。
黑发青年站在这流金的光彩里,一片小扇般的金黄叶子飘下,正好落在他的发间。年轻帝王抬起手,要落在他的头顶,沈清和配合地低头。萧元政看着他乌黑的发顶,最终手腕一抬,只是恰好将那片落叶拂去。
“我希望你能做些开心的事,你这个年纪,应该喜欢跑马?或是双陆?”
沈清和等着昭桓帝将他头上的叶子抹掉,抬头望了望天边的云霞,又看那繁茂同华盖的金黄叶片,“我现在做的事情,就很开心。”
当天平已然倾斜,就需要有人来扶正&ash;&ash;
即便要付出非同一般的惨痛代价。
“我知道陛下是担心我。”携春楼那个午后,在他回忆里已经带上冰冷的血色。来到这里,再没有法律束缚,权贵杀人如同砍瓜切菜般随意,吃人嗜血,白骨京观,那不是沈清和认同的人,只是暂被称作人的野兽。
他始终秉持着那层道德底线。
可现在,他也要通过这方法来自保了。
“我都杀人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沈清和扯起唇一笑,“他们才该担心。”
萧元政知道沈清和来徽州后的事,并不评价他的对错,只是告诉他:“杀人不是一件好事。”
过于接近静水,会被溺毙。过于接近烈火,会被灼烧。
他在疆场时见过成千上万人断臂少腿,开膛破肚,翻出数不尽的血花。往往一场仗能从白天打到晚上,再从晚上打到黎明,那时候的天空是不祥的红,土地是红,河水也是红,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弭兵后见到同帐的兄弟都想再来一刀。
这是战场。
朝堂也杀人,他们杀人往往更隐秘,更迅捷,你来我往的口舌中,就能吐出剜心的刀剑,手下有前赴后继的人抢着做刀,他们的手干干净净,鞋面上不沾一滴血,杀得人却不比受封赏的将领少。
而那龙座上的人主呢,他也杀人。以战去战,满门抄斩,夷灭三族的诏令颁布了不知多少,手染的血腥更是在前两者之上。
萧元政这个名字已经离他远去,取而代之是昭桓帝这个尊号。他成了衡器上用作平衡的支点,杀人放人,有时候并不依据个人的功劳过失。他的存在,他的使命,只是为了让这个国家拖着沉疴,在沉重吐息中,继续缓慢地运转&ash;&ash;直到最终不堪重负。
沈清和低着头走,踢飞了脚边的一颗石子。
“可是大业要我杀人。”
他突然陷入一种拔剑四顾的迷茫,他本可以就像系统所说,就往一处钻营。
但他没有。
现在走这条路,不可避免要死人,还可能是很多很多人,死的会是恶人,会是善人,也会是他自己。沈清和从未放弃过追逐他想要的天地,但等他坐到执棋的位置时,发现每一步必然牵动无数人的命运,世上没有恒久的澄明,他点亮了一处,就会伴生一块阴影,由不得他自己。
“陛下,我会变成坏人吗?”沈清和脱口而出,下一刻就觉得自己真是问了个可笑的问题。好人又怎么样,坏人又怎么样,这条路,他只能选择走与不走,做出每个选择,最后导向什么样的结果,也往往由不得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