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量凝血,可能需要把血块都导出来。有些地方的骨头开始愈合,如果你要矫正就必须断骨重续。你别怕,乌素当时给了我月氏国的秘药,应该会有奇效。林慕白眸色微沉,只不过你得吃点苦头,你且忍耐。要想能下地走路,就得坚持。
苏婉红了眼眶,只要还能走,我就不会放弃。
林慕白长长吐出一口气。
外头,能听到屋内传出的呜咽,偶尔还有歇斯底里的压抑凄喊。有些需要断骨重续,所以这样的疼痛便是男儿尚且难以忍受,何况苏婉这样的弱女子。
几番晕厥,苏婉已经被折腾得不成人样。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打湿,唇上咬着毛巾,齿缝间血迹斑驳。
林慕白的身上亦是慢慢的汗水,她也紧张。如果是陌生人倒也罢了,偏生得是苏婉,是自己的好友,有时候你不忍下手却又不得不下手。这种纠结一直延续到最后,为苏婉上药包扎完毕。
白狐在侧,不断的为林慕白擦拭汗水,担虑的望着林慕白越渐苍白的脸色。
等到做完这一切,白狐这才如释重负,殿下,您没事吧?您的脸色很难看,去歇一会吧!
如意紧跟倒了一杯水,师父喝杯水吧,你太累了。
林慕白的确很累,肚子里的孩子都那么大了,眼见着临盆将近。施针得聚精会神,所以精神得高度集中,实在有些吃不消。
喝上几口水,心里稍微平缓一些。林慕白吩咐道,让人守着,这段时间她会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所以得保证她的续骨不会再次错位,否则以后都会落下残疾。
放心吧!白狐推着林慕白往外,殿下赶紧去歇着。
愈发不中用了。林慕白笑得苍白。
刚走出门,就听得掌柜来报,说是有一名白衣男子在大堂里等着,说要见东家。
如意一愣,白衣男子?长得什么样儿?
掌柜道,白白净净的,唇红齿白,极是好看。
眉睫陡然扬起,林慕白看了白狐一眼,大概是他。
果不其然,今夕站在大堂里,一袭白衣素雅,背对着后堂伫立。
都下去吧!林慕白淡淡的开口。
白狐与如意快速领着周边的人退下,只留下林慕白和今夕二人。
为什么要回来?林慕白问,走得远远的,这京城不适合你。去一个安静的地方,过你想要的生活,不比在这里尔虞我诈的来得更好?这条命来之不易,何必还要回来。
因为皇姐在这里呀!今夕站在她跟前,笑得淡淡然,你知道的,我讨厌京城讨厌皇宫,可皇姐在这里,这京城和皇宫也就变得没那么讨厌了。
林慕白轻叹一声,今夕已经蹲在她跟前,握住了她微凉的手,皇姐,天胤不想走,只想陪在你身边,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们已经分开了很多年,这些年我最想念的人,就是皇姐你!皇姐,我想和你在一起,生死都一块,就跟以前一样。
以前?
林慕白红了眼眶,含笑抚着今夕素白的面庞,当年那个肉嘟嘟的小胖墩,这会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了。你知道吗,第一眼看你的时候,我是真的没认出来。六年时间,人事全非,都熬得变了模样。可是天胤,我们都回不去了。皇姐也不可能永远跟你在一起,人总是有那一天的。
今夕面色一紧,皇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想要我了吗?
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是白家唯一的根,皇姐怎么可能不要你呢?可是皇姐想让你过得更好,忘掉过往,忘掉一切,重新开始。林慕白噙着泪,我只能存在你的记忆里,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不懂!今夕骤然起身,为什么非要赶我走,我只想跟着皇姐,跟着你。
我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你该有你自己的生活。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天胤,你长大了,该学会自己独立的生活。
皇姐!今夕扑通一声跪在林慕白跟前,你别丢下我。
林慕白笑着落泪,皇姐不会丢下你,只不过有些时候,我自己都顾不了自己,哪里能顾得了你呢?离开京城吧,不管去哪都好。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的过日子。有半亩闲田,似山水人家,得眷侣成双,看沧海桑田。皇姐做不到的事情,由你替皇姐去做,如何?
今夕愣了愣,皇姐为何做不到?
闻言,林慕白笑得有些勉强,别问了,皇姐让你离开自然是为了你好。京城如今很乱,你不适合出现在这里。毕竟——
毕竟早前,他可是毓亲王府的男宠。
容景宸一旦倒台,今夕必定会受到牵连。所以他这样的面孔,的确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今夕垂眸,我知道皇姐在顾虑什么,他输定了。
林慕白长长吐出一口气,既然你知道,就该明白你应该走。
既然皇姐执意要我离开,天胤一定会走。只不过天胤有些心事未了,总归是要有个交代的。今夕眸色微沉。
林慕白一愣,便知道今夕的意思,还有必要吗?
救命之恩,自然得见一见的。今夕笑得微凉。
沉默了良久,林慕白终于抬头望着他,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
姐弟两个谁都没有再开口,一时间竟然无语哽咽。小时候的畅所欲言,怎么到了现在,就变得如此沉默呢?也许真的长大会发生改变,渐渐的也就有了隔阂。
我答应你。林慕白松了口,你再等等吧!
今夕点了头,应一句,好!
原本该高高兴兴的相逢,突然间成了默然无语。相顾无言,不知该说什么。不是人变了,也不是心变了,只是历经的事情太多,很多东西都不再是旧时模样。
大祁,不是大殷。
京城终于渐渐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可是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还是让人心惊胆战。原本繁华的街市,如今只剩下冬日里的萧索,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只有巡防军不断的巡逻路过,清晰而整齐的脚步声,响彻整个京城内外。
太阳渐渐的落下,日薄西山的美果然是极好的。瞧瞧那天边燃烧得炽烈的云朵,鲜艳如血,灿烂了整片天空。
容盈与容景垣并肩立于马背上,瞧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各自轻叹一声。
这可能是最后一战了。容盈道。
容景垣点头,我在南抚镇忍辱负重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天。他面色微沉,打完这一仗,我就回家。
容盈低头一笑,听说她的双腿受伤了。
嗯!容景垣低低的应道,伤势很严重,也许——我们兄弟两个大概会走同一条路。
自己的女人自己疼。容盈望着紧闭的宫门,俄而又道,容景宸的势力,如今都只剩下宫里,估计会有一场硬战。
我要为我母亲报仇。容景垣眯起了凛冽的眸子,她这辈子来也宫闱去也宫闱,所以——四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容盈点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答应你。
谢谢四哥。容景垣眸色微红,这是她的心愿。
日落西山,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容盈深吸一口气,所有的努力和设计,从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而现在只是验收成果。
容景垣道,如果拿皇后威胁你,你该怎么办?
母后不会让自己成为我的威胁,而我——容盈苦笑,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也是!
当最后一缕太阳从地平线上消失,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片无尽的死寂之中。黑暗笼罩,再多的宫灯,都照不亮这污浊的人间炼狱。
一声令下,军令如山。
撞开宫门!
战争再次掀起,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惊悚。京城内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历经这一场兵变,最后谁才是新皇朝的赢家。
乾云宫里,时不时的有太监、御林军前来汇报情况。
比如,两位殿下开始攻打宫门。
比如,宫门快守不住了。
又比如,宫门被撞开,两位殿下已经率军冲入宫闱……
宋贵妃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已经闯入宫闱,那就是说——我们都死定了?下一刻,她胆战心惊的走到容景宸跟前,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皇宫被包围,如今被攻破,母妃觉得自己还能去哪呢?容景宸抿一口香茗,淡淡然的望着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在这里稳坐泰山?宋贵妃抬步就想往外走。
可是门口窜出两名暗卫,快速拦住了宋贵妃的去路。她骤然转身盯着容景宸,你干什么?本宫要出去!
不好意思,他们是死士。儿臣下达的命令是,不许一个活口离开乾云宫,包括儿臣自己!容景宸笑得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虽然依旧是温润的笑容,可怎么就如此瘆人呢?
宋贵妃愣住,瞪大眸子不敢置信的望着容景宸微白的面颊,为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许一个活口离开乾云宫?本宫是你的母妃,你难道连本宫都要杀吗?
孟麟突然意识到,原来不是自己诓了他进乾云宫,而是容景宸顺水推舟,把自己带进了乾云宫。如此一来,自己好像成了一个笑话。这小狐狸遇见了容景宸,竟然也吃了大亏!果然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可高估自己,也不能低估对手。
儿臣不想杀人,儿臣只是想留在这里,等着两位兄弟赶到这儿来见我一面。容景宸轻叹一声,儿臣累了,不想出去,烦劳母妃也静下心来等一等,也许到时候人家一时心软,会放过你也不一定。
放过本宫?宋贵妃笑得冷冽,本宫逼死徐婕妤,折辱皇后,他们会放过本宫吗?容景宸,你要疯就自己疯,本宫不会陪你一起疯!语罢,宋贵妃厉喝,明彩!
明彩与荣喜正欲冲进来,哪知下一刻,便传来宋贵妃的惊叫声。
手起刀落,鲜血迸溅。
明彩与荣喜双双倒伏在血泊里,身上被乱刃疯砍,惊得宋贵妃骤然退后,当下一屁股跌坐在地,愣是没能回过神来。
儿臣说到做到,母妃若是要走,只能是一样的下场!此刻的容景宸,似乎是疯了。看上去仍旧淡然处之,然则行事作风已经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
苏娘与弦月对视一眼,各自心惊胆战,死死的守在皇后身边,一时间也没了法子不知该如何才好。
孟麟微微僵直了身子,他知道,容景宸是来真的。如果宋贵妃敢出去,他就一定会杀了宋贵妃,哪怕她是容景宸的生身之母。
寝殿内,落针可闻。
只能听见,容景宸的指尖温柔的夹着杯盖,轻轻碰着杯口的脆响。所有人的心,都随着他这脆响而被高高提起,谁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到底想怎样?最后还是皇后开了口,皇宫已经被攻破,你若是此刻投诚,他们——
皇后是想告诉朕,只要朕投诚,他们会留朕一名?嗯?容景宸尾音拖长,笑得凉凉的,你当朕是三岁的孩子吗?只要朕踏出这个门,就一定会被碎尸万段。所以——他望着皇后,眸光微寒,朕就在这里等着他们,烦劳大家也这里陪朕一起等!
孟麟微微凝眸,下意识的环顾寝殿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