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白打量了蔷薇一眼,继而点了点头,世上本无鬼,怕的人多了,便有了。其实只要你问心无愧,人怕鬼,其实鬼更怕人。
蔷薇咽了咽口水,又朝着林慕白行礼,这才领着食盒进门。
师父,我怎么觉得她比我更怕鬼?如意蹙眉,好奇怪。她为何要来问师父这个问题呢?是因为师父是大夫,所以或者是觉得师父的威信力比较好?
你本来就害怕,难道要她来问你,世上有没有鬼,然后你告诉她这世上有鬼,教她再受一次惊吓?林慕白轻叹,她寻我问,只是因为听到我说世上无鬼,所以来寻找慰藉。
心里怕得要死,便想要寻个理由来平复心中的惊恐。
否则两个怕鬼的人对上话,不得更自己吓自己?
如意一笑,师父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林慕白浅笑,回去看看小公子,能熬过去,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可得仔细了!不管这公主府内有什么冤枉大事,稚子无辜,都不该被牵连。
师父说得及时,小公子才五岁,就算与公主和城主有冤屈,也不能拿小孩子下手,这么缺德是要遭报应的。如意愠色。
莫浩还处于昏迷之中,容哲修早早的陪在了莫浩的床前。听得木轮车的车轱辘声,容哲修随即起身,是小白吗?
是我!林慕白近前握住了容哲修的手,小家伙便被林慕白抱在怀中,仿佛是越发的亲昵,越发的亲近,到了一种极为默契的地步。
小白你去哪了?容哲修问,一大早的,我都找不到你。
府中出了点事,我去看了看。林慕白笑着抱紧了容哲修,不过没什么大事,你也担心。
也不知道明恒有没有事,一直都没找到。容哲修有些懊恼,我分明把他藏起来了,你说他是不是落在了那些歹人手里?小白,你说明恒会不会已经
林慕白轻叹一声,只要没找到尸体,不妨抱着希望。明恒是个有福气的人,我想老天爷不会那么残忍。修儿,你别胡思乱想,有我陪着你,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容哲修点头,我会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好好睡觉。
真乖!林慕白笑了笑,抚着孩子稚嫩的面颊。
闻言,容哲修靠在林慕白的怀里。突然极为小声的开口,小白,我知道有娘的感觉了。
她微微一怔,随即笑靥如花,那就持续下去吧!
他颔首。
不远处,容盈坐在桌案旁,以手扶额遮去了容脸,瞧不见当下容色。
林慕白回头浅笑,哪有人跟自己儿子也吃醋的?!不过,容哲修身边没有可信的人,也实在是不行,万一自己走开一下,容哲修可怎么办呢?
明恒,现在到底在哪呢?
容哲修说明恒重伤,被他藏起来了,按理说时隔多日,只要没死也该回来了。除非他真的被离恨天的人抓到了,可偏偏林慕白不想再去找夜凌云。
这双腿都还了,就不必再见。
事实上,明恒的伤势已经在好转。
城外简易的药庐内。
一名妇人送了饭菜进屋,公子起来了?
躺了这么多日,眼见着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就不用再烦劳于大夫和夫人您了。明恒捂着胸口起身,容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较之来时的面如死灰,已经是万幸。
公子要走?妇人一愣。
明恒抱拳行礼,多谢于夫人照料,在下感激不尽。身无长物,无以回报,等我回去必定重谢。
不必不必!妇人轻叹一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家相公是大夫,救人乃是职责本分。既然公子好些了,那我也不留你。
多谢!明恒深吸一口气。徐徐起身,箭上曾经淬了毒,让他的伤口溃烂到了一定的程度,险些殒命。所幸路遇贵人,被置于药庐内受到妥善照料,才算捡回一条命。
如今明恒只担心世子周全,又不敢贸贸然暴露身份让他们给打探消息,是故还是早早回去方为妥当。按理说前两日他就能下床了,可他在等,等那个女子回来见上一面,至少得谢过人家的救命之恩才是。但是今日,他实在是等不住了。
再不回去,世子爷该着急了。不知道容哲修如今有没有事,明恒也委实放不下心。不过按照当时的情况来推断,容哲修应该能安全回到城里。当然,这是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
走出药庐的时候,明恒回头望着妇人。还是开了口,敢问夫人,此前我见过一名女子她
你说那位送你过来的姑娘啊?妇人当然知道明恒想说什么,轻叹着一笑,那姑娘早就走了,压根没回来过。我问过了,那姑娘就是路过的,如今也不知去了哪里。公子若是要等,怕是等不到的。
明恒怅然若失的点头,原是如此,多谢!告辞!捂着微疼的胸口,明恒轻叹一声往前走。
当日事发突然,谁都没有防备,否则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离开的时候,明恒回眸望着越来越远的药庐,脑子里还在想那个女子的背影以及声音。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背影却模糊不清。是谁呢?他心里有个答案。却不敢下最后的结论。
药庐。
妇人进得屋内,姑娘,那位公子走了。
有女子微沉的声音传来,走了就走了吧!这些钱你们拿着,换个地方住吧!
这妇人一愣,那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若不是姑娘,只怕他必死无疑。
别问太多,对你们没好处。拿着钱,走得远远的别在回来了。女子道。
妇人轻叹一声,知道了。
一切归于最初的平静,很快药庐人去楼空,空寂无音。她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明恒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风过衣袂,晕开眉目间凝着的愁结。
以后,各自安好!
荒坟孤冢,乱葬岗上一片萧瑟凄凉。
蔷薇提着小篮子颤颤巍巍的走进乱葬岗,这里到处是小土包,到处是没有姓名的坟冢。她问过府里的人,说是就埋在一棵老松树下头。
摆上香烛,摆上果品,蔷薇面色惨白的跪在那里,胭脂,我知道你死得冤,我也知道你不该死。可是公主毕竟是公主,咱们当奴才的实在也是迫不得已。我知道你是为了小公子而死,可是胭脂你若真的疼小公子,你就行行好,别再出来作乱了。小公子如今生死未卜,你若疼他就歇一歇吧!
蔷薇落下泪来,时不时惊恐的环顾四周。风吹得蜡烛明火摇曳不定,蔷薇烧着纸钱,灰烬随风而起,漫天飞舞。有泪蜿蜒而下。蔷薇望着老松树,泣泪低语,胭脂,你别再闹了,头七都过了,该走了吧!公主府内闹得人心惶惶,来日吓着小公子可怎么好?你不是最疼他吗?若不是因为小公子,你也不至于落得如斯下场,看在小公子的份上,你就走吧!走得远远的,别再来了!
我知道你死得冤,可咱们当奴才的,主子一句话,你不就得卖命吗?蔷薇泪流满面,烧完了纸钱,又在空杯中添了酒,胭脂,看在咱们相处多年的份上,你放过我们吧!我知道,我隐瞒真相你很生气,可是我不敢说,那是公主!我不敢!
语罢,蔷薇抹着泪跪在那里,我给你多少点钱,到了下面你就不必再吃苦了,下辈子投胎,投个好人家,别再给人为奴为婢。说打死,也就打死了。今日是你,来日也许就是我。咱们当奴才的,不就是这样的下场吗,还不如丁香呢,疯了也就疯了,至少还能活得好好的。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了,可不知道比知道来得快活。
她独自一人跪在那里抽泣,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最后拿回酒壶,拿回杯盏,蔷薇拎着篮子拭泪离开。来了乱葬岗的,还能被人祭拜,也算是福分。
远远的,一双眼睛,幽暗相随。
蔷薇悄悄的从公主府的后门进去,悄悄的回去。祭拜胭脂的事,是不能教人知道的。否则被金凤姑姑晓得,她会吃不了兜着走。
可这世上的事,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蔷薇!金凤一声喊,惊得蔷薇面色骤变,瞬时倒吸一口冷气,僵在当场只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篮子。整个人都绷紧。
姑、姑姑,您怎么在这儿呢?蔷薇想将篮子藏起来,可是已经被金凤逮个正着,她想藏也是无处可藏的。
瞧一眼紧张至极的蔷薇,金凤眸色微冷,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找了你半天也没找到。语罢,她缓步上前,盯着蔷薇手中的篮子,里头是什么?
蔷薇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没、没什么!
打开!金凤道。
蔷薇攥紧了篮子的提手,真的没什么,我就是上了一趟街,想买点东西罢了!
买了什么?金凤凝眸森冷。
没、没买到。蔷薇退后一步。
我看看!金凤冷笑两声,随即抬手打算挑开篮子上头的蓝花布。
蔷薇慌了,扑通就给金凤跪下,姑姑,真的没什么。
这么慌张,必定有鬼!金凤俯身,蔷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你和胭脂那个死丫头可是交情不错,怎么,她死了现在轮到你了吗?你也想被公主打死吗?
姑姑?蔷薇砰砰砰三个响头,眼泪瞬时夺眶而出,姑姑饶命,蔷薇不敢蔷薇不敢!
听得这话,金凤随手便挑开了蓝花布,一看里头的空酒壶及杯盏,便快速拽过了蔷薇的手,摊开她的掌心查看。在蔷薇的手上,有着显而易见的香灰烛油,这可是证据。
蔷薇哭得更凶,姑姑,姑姑饶了我这一次了。我下次不敢了!
下次?金凤冷哼,你是去祭拜胭脂那个死丫头了对不对?
姑姑,姑姑饶命!不要告诉公主,否则奴婢也会被打死的!蔷薇抖如筛糠,哭得惊惧无比,姑姑,奴婢只有这一次,以前从未祭拜过,只是这一次墙壁上有血字,奴婢吓死了,奴婢以为是胭脂她阴魂不散回来了。
金凤起身就走。
蔷薇吓得扑倒在金凤的脚下,一把抱住了金凤的脚踝,姑姑,姑姑饶命啊!蔷薇不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姑姑网开一面,饶了奴婢的贱命吧!
像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奴才。公主可容不得。金凤眸色利利,公主的眼里不揉沙子,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救不了你的!
蔷薇哭得更狠了些。
依我看,那墙上的字说不定就是你写的。你想为胭脂报仇,想要害死公主,是不是?金凤切齿,蔷薇,没看出来啊,你竟然如此心计。不过到了我这儿,你什么招都不好使。想害死公主为胭脂报仇,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就你这点伎俩还打算瞒得过我的眼睛吗?
不,不是奴婢!蔷薇哭喊着,奴婢没有做过,奴婢不敢害公主性命!姑姑明察,姑姑
别在这里哭得假惺惺的,哼,你就等着公主处置吧!金凤抬脚,狠狠踹开了蔷薇,蔷薇不慎,瞬时被踹到一旁,连滚了一两圈,直接滚下一侧的回廊石阶,胸口生疼。
蔷薇紧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姑姑不要!姑姑
远远的,如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等着金凤离开,便急忙上前搀扶蔷薇,你怎么了?你是公主身边的丫鬟,我认得你。你叫蔷薇对吗?
蔷薇哭着点头,突然就给如意跪下,奴婢知道你是林侧妃身边的如意姑娘,求求你,如意姑娘你救救我吧!奴婢不想死!
如意被闹得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呢?什么救救你?是方才那人踢着你哪儿吗?
蔷薇摇头,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如意姑娘,您帮我求求侧妃,求她在城主面前给我求条命,奴婢不想死,不想被公主打死!
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如意着实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喊上救命了呢?
蔷薇身子剧颤,因为我知道,那日小公子失踪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