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们救了我?黎梨沙哑着声问道。
小女孩还未张口,身旁就传来一道咕的腹鸣声,黎梨往旁望去,就见那叫三娃的小萝卜头慌忙将视线从鸡蛋汤上收回,满脸通红地钻到姐姐身后。
黎梨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将床边的汤碗朝他推了推:吃吧。
小萝卜连连摇脑袋。
那小女孩拦住黎梨:大姐姐,你吃就是。
前日我们洗衣服的时候,在河边发现了你们,旁人都说
你们要没气了,大哥不忍心,说是万一能救活呢,就硬是带了你们回来,果然喂了几碗汤,那哥哥就醒了。
但大姐姐身子弱,醒得好不容易,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黎梨瞧着这间破落将颓的小房,还有面前这俩瘦得似乎没吃过饱饭的孩子,只觉那碗清水似的鸡蛋汤有些烫手。
她缓了缓劲,待力气恢复了些,便将汤碗塞到了三娃手里,笑道:我已经没事了,与我一起的哥哥呢?可否带我去看看他?
小女孩犹豫了下,乖巧将她扶起来:沈哥哥正在帮我大哥正骨呢,我带姐姐过去。
正骨?
沈弈还有这本事?
黎梨站起歇了会儿,慢慢抬步往房外去。
两扇木门之外,男子们的交谈声隐隐传来。
今日从山上滚下来了,青年疼得在呲牙,那药草生得太险,我一不留心就踏了空,结果就这样了……
让我看看。是沈弈的声音。
过了片刻,他应道:常大哥放心,我自幼在边关长大,见多了筋骨伤痛,还有几分经验。你这不是骨伤,是伤了筋肉,卧床休息几日即可。
青年稍松一口气,声音里仍有些犹豫:非要卧床吗?
沈弈:当然,你的伤处肿得厉害,下床劳作的话,恐怕会变得更加严重,说不定还会留下病根。
伴着两道话音,黎梨来到门厅,撑着木门,眯眼适应屋外的阳光,渐渐看清院子里的身影。
那姓常的青年撩起一条裤管,脚腕上肿了碗大的一个包,面上愁容遮也遮不住。
小公子不知,我实在没法卧床……过两日便是缴纳田赋的日子,我得尽快将今日摘的药草卖出去,换些银钱回来,不然无法应对官差们的收缴啊……
黎梨瞧着这房子的残破,对这家人的潦倒已有预知,但再一细看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弈显然也发现了问题:可是常大哥……
我瞧你们屋角院落都堆着不少粮谷,应该足够缴纳一家人的田赋了,甚至还能剩下不少余粮才对,怎么你们日子过得这般艰难?
青年苦笑着摇摇头:以往桐洲受锦嘉长公主管领的时候,这些粮谷应对田赋确实绰绰有余,但如今……
他叹气道:扣去我与家中弟弟妹妹的口粮,还差上一大截呢,只能平日里再摘些药草,卖了填补空缺。
黎梨远远望着那青年深陷的脸颊,站她身边的两个小家伙也是瘦得骨头能膈人,她不用猜都知道对方所谓的扣下口粮,恐怕只够一家子勉强充饥而已。
听他说这里是桐洲,到底曾是母亲的封邑,黎梨忍不住开口问道:圣上不是要在蒙西三乡试行税赋新政么?
听闻新政极利于百姓,你们的田赋没有削减么?
听到门边的声音,院子里的二人纷纷看过去,沈弈惊喜站起:郡——
黎梨轻咳了声。
沈弈一顿,结结巴巴改了口:黎梨……
小姑娘醒了?姓常的青年连忙将自己的裤管放下,又朝弟弟妹妹轻声责怪道,二丫,三娃,怎么不懂事,连个凳子也不给人家搬?
黎梨连忙拦了:无妨,我无大碍了。
她记挂着方才的话题,接着问道:常大哥,即便田赋没有削减,那也不该多缴才对。
怎么新政下来后,你们过得比先前更困苦了呢?
常大哥笑得苦涩:我们小老百姓大字不识,哪懂这些,不过是上面要收,我们就交罢了……
黎梨与沈弈对视了一眼,多少明白户部特意派人来乡野视察,想必是背后遇到了什么阻碍。
黎梨没多纠结,径直摸向自己腰间:这次多亏了常大哥相救,我与沈弈才能拣回一条性命,听闻你们正为田赋发愁,不如……
她摸了摸,指尖却探了个空,低头才发现自己原来的衣裳早已换了,身上套了件朴素麻布裳,腰间的荷包早已不知所踪。
她神情茫然了一瞬。
沈弈了然,笑得尴尬:黎梨,我们落了一遭水,东西都丢在河里了。
常二丫也怯生生解释道:姐姐,我替你换衣裳的时候看了,荷包敞了口,里面的银钱都被冲走了……
这么一提,黎梨倒是记起了些别的事情,连忙往自己发间一摸,发觉母亲留给她的红玉簪子还在,心神稍定,又紧忙问道:可还见到我身上带着的其他物件?
常三娃啪啪地跑回房,拿了两物出来:还有这两样。
黎梨瞧见脂白的玉佩与鱼形的令牌,总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