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曦既驾,德高望重的陈太医踏入黎梨院落之时,承祧行宫某处客院的浴房木门被从里推开。
一道颀长身影走出,随手将换下的武服扔进了衣篓里。
门口候着的长随向磊仍在打哈欠:公子,好了?
听见云谏嗯了声,向磊便招呼内侍们去收拾,顺道问了句:
公子,为何这几日你都起得那么早?好像卯时未到就起来练剑了……
不问还好,问了这话,向磊明显感觉身边主子的气息沉了沉。
云谏当真心烦。
不练剑又能做什么?难不成做了那样的梦,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睡吗?
说起来也是离谱,梦个一夜两夜也就罢了,偏生夜夜不得休止,难不成他食髓知味到如此境地了?
虽然这也很难否认。
但……
云谏沉默片刻,说道:向磊,你去一趟揽星楼,查一下祭典当日,瞿灵订的雅间里用的是什么酒菜。
揽星楼?
向磊有些诧异,但见他面色凝重,不敢多说什么,老实应是退下。
云谏心不在焉地摩挲着腰侧的剑柄,也没留意自己的长随跑出门时险些撞上了人。
门口的来客见主家无视,远远笑了声:云二你越发怠慢了,这是故意不理我的?
云谏侧目过去,有位清隽少年抱着一把柳枝倚在门边,鲜嫩柳叶上缀挂着露珠,沾湿他小片银白衣袍,也将雪青色的麒麟纹绣低调遮掩住。
天家血脉都这么喜欢浅色衣衫吗?
云谏脑海里划过这个古怪念头,一晃神好像又看到梦里的荼白裙摆被他拢在指间。
他仓促摇了摇头,胡乱招呼道:五殿下。
……你叫我什么?
萧玳一愣,险些失笑:认识你这么多年,难得从你嘴里听到尊称啊……
这人平日里左一个萧玳,右一个喂,偶尔两人比试时闹急了眼,还敢大逆不道喊他狗东西,今日竟然喊殿下了?
有问题。
他不对劲。
云谏回过神来,顶着对方探究的目光,懒洋洋抱起了臂:哪来这么多废话,说吧,找我做什么?
这模样才算正常嘛。
萧玳松了一口气:我母妃亲自剪的祷柳——
他从怀里挑出几枝柳枝:都诵过经了,她让我分些给亲友,一起沾沾福泽。
云谏伸手接了过来,转身插入廊下空置的花瓶里。
白瓶绿柳,苍翠的夏意煞是好看。
萧玳满意地点点头,招手道:走,你陪我送柳枝去,然后我们就去武场试试教习的新招。
云谏垂眸对着瓶子里的柔软枝条,看也不看他:我没心思乱逛,你送完再回来找我。
也行。
萧玳数了数怀里剩下的祷柳,应道:只剩下迟迟的那份了,我先去见她,再回来找你……
话未说完,云谏抬起了头。
郡主,这真的有用吗?
伴随着笃笃的击木声,紫瑶忧心忡忡地说道:陈太医连药都不开一副,未免太敷衍了些。
还走得唉声叹气的,好像被我们耍了似的……
想起那白胡子老头摇头晃脑的背影,黎梨专心敲木鱼的手一顿。
也怪不得他。
听见尚未出阁的郡主说夜夜幻梦云雨,任谁都要狐疑几分的。
陈老从医多年,从未听过这样寡廉鲜耻的病症,一把脉,又被她康健有力的脉搏撞得手指发疼。
老头子摸着胡子思忖半晌,最后一言难尽说了句:郡主大人热血方刚,年轻气盛,多些养心净气即可。
说罢只将自己参祭用的木鱼留下了,叫她没事多敲敲,少胡闹。
眼见历练老成的陈太医都诊不出什么来,黎梨只得接过木鱼,死马当作活马医。
木鱼小槌被她敲得飞快。
花园石桌上笃笃声绵延不休,意外地澄思寂虑,黎梨正幻觉自己静下了心时,院门传来道招呼声:迟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