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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教(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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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妈妈呢,到底在哪里,是否还活着,是否还有机会见上一面?我总在不经意的时候,会想起你们。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应该为自己而活,爸爸妈妈也会希望我活得幸福而愉快。我在清明节的雨夜里,遥送我的祝福,不管你们在天堂还是人间。

2023年4月7日

创建时间:2023/4/721:12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标签:路

我在梦中舞蹈,我活在梦中,笑在梦中,哭在梦中,最后死于梦中。梦醒的那天,我将离去。我走的时候,带走我的秘密,遵守和你们的约定,不透露你们的奥秘。我只是一个过客,或者是一盏灯,短暂的照亮你们的面容,让所有人看清你们的眼角有泪珠还是藏着轻蔑。其实,照亮你们又怎么样,又能改变什么,不过一场电影,看看,了然一番人世变化。

我又怎么能指责你,指责你和指责我自己有什么不同。你不能改变的,我同样难以改变。我们的区别可能仅仅在于,看见一朵残败枯黄的花,你一脸不屑;而我双眼含泪,欲言又止。我总想留得残荷听雨声,而你可能会命人清理池塘;我怀念忧伤,而你目光向前。让我感到痛苦的是,我们之间有血缘的关系。既然这样,命运又怎么能残酷的让我向你咆哮?向你咆哮和咆哮自己的爸爸恐怕只有一步之遥:我已经被人称为盲流,离流氓也不远。我何必这么作践自己,又何必让你难堪。你难堪,我一样颜面无光。

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我想我们可能会有些许的不同。你可能更看重于应该怎么做,而我可能会先想怎么样才是对的。但问题真正的关键是你对我的漠视让我痛苦和绝望。既然你都不愿意救我,更何况别人。你和我有血缘的关系,而你又处于这个地位,你都不救我,别人更可以当鸵鸟,乌龟,刺猬。想想有点伤心,自己的亲人对自己竟然如此淡漠,甚至没有哪怕礼节性的一个问候。我的存在,真是一个笑话。

我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非常想见到自己的亲人,因为我以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但莫先生告诉我:kevin,你见到他们你会失望的。我听了,哑然无语。我为什么要失望,我凭什么失望,我有什么资格失望。难道要你们围着我团团转,称颂我的伟大,可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我的想法很简单,我没那么风雅的想和你们叙旧谈亲情,我只是想结束自己的苦难,而这需要你们的帮助。我承认我很现实,甚至是赤裸裸的提出要求。但我已经找不到出路,我总不能跪在莫先生面前,祈求他的原谅。如果是这样,我更愿意跪在你们的面前,哀求你们的援助。毕竟跪在一个可能根本是敌人的对方面前,渴望得到原谅,这不是我的风格。除非我真的觉得自己错了,但现在我好像还没有这么想。

我知道,做出救或不救的选择,对你都是一场豪赌。这场豪赌的最终输家也许就是你本人,而我反而安全。所以,我自己都觉得向你招手,希望得到你的帮助的言行很无耻。就像自己起一个誓,报应全许在别人身上。所以,我说一句真心话,我不是希望你来救我,我是希望事情能加速变化,以尽快结束这种黑暗混沌的局面。我只知道一个理,短暂的混沌之后,我们将迎来一个盛世,这才是我最终想得到的。盛世到来,我自己怎么样,我也不多想,但当所有人都竖起大拇指,我想这个盛世是好的,非常好的。

你感觉到黑暗了吗?我感觉到了,在不经意的路人的一瞥,在电视里的歌舞升平难掩尴尬的收视率,在骑车大妈左顾右盼的慌慌张张,在路口戴红袖套的大哥和我擦身而过时,突然的呆若木鸡。这样不寻常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尽头。社会总要发展,历史长河滚滚向前,人类需要进步,制度需要改良,这才是问题的本质所在。任何个人在和推动社会发展这个根本性的问题上来说,都是渺小的,甚至是无谓的。所以,加加油,努力为这个国家助一把力,这才是我最想告诉你的。至于我个人,一个道具而已。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我忍受痛疼,孤独,恐惧和苦闷,在一个安静的晚上写出我的心声。我的心声是什么颜色,红色,黑色,灰色,还是混合色?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明天的路我还要一个人走下去。没有大侠,我求助诸葛亮。

2023年4月10日

创建时间:2023/4/105:30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标签:期盼盛世

我觉得最好的音乐是贯穿人心的,像平静的湖面,忽然刮过一阵疾风,吹起满池的涟漪,波波涛涛,层层叠叠,难以停歇。但这样的音乐可遇而不可求,有的时候,风是有了,但池塘干涸,或者风和池塘都在,但赏景的人却心不在焉,到底辜负了这世间美景。真正的因缘具足,清风伴着水纹,树影摇曳绿堤,少年朦胧泪眼,日光解析灰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样的音乐才是好的,才是真正打动人心的。

我总想着我们生活的这个国度,也应该每天都徜徉在一段曼妙的乐曲中。菜市场喧闹的人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公园里孩子的欢笑,火锅店咕嘟咕嘟的红汤白锅。人世的世声是最好的音乐,它时时向我们证明,我们还活着,还活在这林林总总,纷繁复杂的大千世界。我一直想住在一个有阳台的房子里,阳台不要封,就这么敞亮着。我可以在傍晚落日余晖的时候,端一杯咖啡,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远眺大雪塘,近观凡俗过客。就好像我爷爷有一个爱好,他喜欢看街。他会在清早泡一杯茶,然后搬一张小茶几,一张小凳子,放到街边的街沿上,就这么静静坐着,看红尘里的波涛,人世中的浮沉。

我觉得我爷爷是有爱的,他也希望能听一首优雅的奏鸣曲,而不是呕哑嘲哳的山歌野调。爷爷有一次恼怒的说:隔壁三姑悄悄潜回家,只为了看老爷子死没有!爷爷补充道:太不像话了,嗨!听了爷爷的话,我浮想联翩。我好像看见三姑在老爷子有钱的时候,满脸虔诚的叫:爸爸诶!等把老爷子的钱都掠走,三姑再不登门。直到她认为老爷子时日无多,才踮起脚尖,推开门,探进头,看老爷子是否还有最后一口气。老爷子名下有一套房产,三姑惦记着呢。爷爷的话简洁而生动,我觉得爷爷自己就是一个家,虽然他从不写。听到爷爷对三姑的评价,我感觉我们每个人心底其实都藏着一份正直,只是有的人埋藏的深,有的人埋藏的浅。气温和水分合适的时候,这颗正直的芽苗都是要发芽的。你们觉得呢?

我喜欢城市的热闹,也喜欢乡下的安静。两个风格,各有千秋。走在熙熙攘攘的春熙路,看红男绿女潇洒走一回,店铺里宾客盈门,街道上车水马龙,我感受到人间的繁华,觉得活得真实;漫步在乡间的小道,听鸟儿歌唱,摘一片荷叶,任露珠在荷叶上翻滚,我享受安静的闲暇,觉得活得轻松。所以,都市也好,乡村也好,都很美丽,都很适合体味生命,看你自己的喜好。就好像我喜欢旅游,到处走走停停,领略一番人间变化,万千风华,方不枉一场缠绵人世。

12年,13年,14年这几年,旅游业着实兴旺了一把。九寨沟人满为患,峨眉山漫山游客,这样的场景,我感觉是好的。旅游是高消费,旅游的人多了,说明经济环境好,人民生活富裕。什么时候我也能混到游客中,悄然走遍祖国的万水千山,也算不枉此生。可是要达到这个目标,非得有一个盛世不可。在盛世里,我们才笑得最甜,活得最好。

我们不指望隔壁三姑的孝顺,但我们可以期待盛世里的甘甜,在盛世中,我们都可以喝到蜜糖,不管你在都市还是乡村。市井乡场,本为一体,盛世到,都幸福,都甜蜜,哪管什么三姑的抱怨。三姑在盛世中,也只得强作欢颜,因为她昨晚才在李佳琪的直播间买了一盒进口的兰蔻。当兰蔻的芬芳笼罩三姑的水桶腰,看她还怎么口出狂言。

我会有一间带阳台的公寓,因为我从不怀疑盛世的到来。到那天,我站在阳台上,听风吟,观世景,品咖啡的香醇,享淡淡的愁绪。然后,回转身去收拾我的旅行包,准备下一次的出游。这样的生活你们向往吗?那么,和我一起期盼盛世吧,这浪漫的华尔兹已经缓缓奏响。

2023年4月14日

创建时间:2023/4/1415:12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标签:轮回

凌晨,我被手机铃声惊醒。牛女士打来的电话,她在新华医院陪莫先生。莫先生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咳血,牛女士带他到新华医院去住院,他们在那里已经是老病号了,上下都认识。牛女士带着哭腔说:你快来,你爸爸在抢救,可能不行了。其实,深更半夜接到牛女士的电话,我已经预感到莫先生出事了。但我还心存侥幸,我以为我还能和莫先生见最后一面。

我急匆匆的赶到新华医院,直接上28楼。一顶头遇见一个护士,她说:你是莫先生的家属吧?他在32号床。我走进病房,牛女士在轻声哭泣,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正在给莫先生做心脏按压。我看见莫先生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嘴里插着管子,身上有心电监护仪的导线。我愣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像一个梦:莫先生在做最后的抢救,而我站在旁边,呆若木鸡。医生摇摇头说:已经抢救30分钟,节哀顺变吧。护士还在做最后的努力,我看见她给莫先生打了一支强心针,但莫先生没有丝毫的反应。

医生和护士取下各种管子和仪器,一言不发的走出病房。牛女士开始放声哭泣,我抱着牛女士,感到哽咽,但我真的没有流眼泪。医生重新回来说:来一个家属来办死亡证明。牛女士揩着眼泪跟去,我独自和莫先生待在凌晨寂静的病房。我突然意识到,我上次割腕住院就在这间病房!28楼,32床,我的床上面有一个牵引架。现在,莫先生就躺在我去年住院病床的旁边,我记得那次住院,我旁边是一个闹腾的80多岁老太太。老太太已经不见影踪,换成莫先生躺在我的面前,生离死别。

莫先生去世之前,是否经历痛苦,我没有见到。但我看见地下垃圾筐里有很多带血的卫生纸,甚至连莫先生嘴角和手上都沾着血迹。刚才医生已经解释过:莫先生是肺部动脉破裂,大出血走的。我觉得莫先生走的时候一定是有痛苦的,虽然这种痛苦可能很短暂。也许,这是冥冥中的安排:有的人在睡梦中离开,有的人在医院里咯血。谁能解释,谁能申辩,我们只能接受,别无他法。

我拿过一张干净毛巾,沾湿水,轻轻给莫先生擦身体。我一点一点的把莫先生的嘴角,额头,颈部和手上的血迹都擦干净。我的动作很轻,我害怕弄痛莫先生,虽然莫先生已经不会再有痛觉,但我还是不忍心让他觉得难受。我觉得这像是早就安排好的一个仪式,安静的医院,孤独的病房,只有父子两个人,虽然阴阳相隔,却坦诚相见。我突然有种自豪感,莫先生最后一个澡是我给他洗的,这个任务是上天安排给我,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可以代替。就好像莫先生在我小时候,把我架在他脖子上,骑马马肩。在莫先生的脖子上,我突然变得异常高大,我眯着眼觑旁边走过的路人。我可能还不到一米高,但在莫先生的抬举下,我俯视众生。现在,换了个位置,莫先生躺平在我的面前,而我仍然那么高大。但我不敢蔑视莫先生,莫先生是我的爸爸,蔑视他等于蔑视我自己。

我想起,小时候,莫先生带我去亲戚家。我是羞怯的,我害怕陌生人,我不习惯热闹的场合。每当遇到突兀的打扰,我都会往莫先生的背后钻。我拉着莫先生的手,躲在他身后,有的时候,甚至会抱莫先生的腿。莫先生就像一座山一样,替我挡住风雨,和他在一起,我感到安全和放心。这种对莫先生的依赖一直到我17,8岁才逐渐淡去,剩下的是童年的温馨记忆。我记得,莫先生有一次教我说:kevin,蒜是好东西,吃蒜可以打毒,但吃多了,会口臭。我朦胧的意识里,既不知道什么叫打毒,也不理解什么叫口臭。于是,莫先生干脆来个现身说法,他在蜂窝炉边上,烤两个大蒜。当着我的面吃了,然后,他说:kevin,你闻,这就是吃蒜的味道。莫先生张开嘴,蹲下让我闻,但我什么奇怪的味道也没有闻到。莫先生没有口臭,吃了大蒜也不臭,莫先生的口腔一直是干净清爽的。我笑起来,说:爸爸,不臭啊,我觉得不臭。莫先生有点郁闷,站起来,讪讪的笑了几下。

牛女士回来,我们俩一起给莫先生擦澡。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我最后一次碰触莫先生,我知道,等会殡仪馆的人来,我就再也见不到莫先生了。但我还是有点欣慰,莫先生最后的时刻,我是在的,不仅在,我还给莫先生服务了一次。很多儿子没有机会替死去的亲人擦澡,有的儿子甚至根本不愿意碰触死去的父亲。但我给莫先生做了最后的美容,莫先生在我的清洁下,干干净净有体面的离开这个世界。从这一点说,我是欣慰的,我觉得我还没有那么糟糕,糟糕到把冷漠和歧视送给自己故去的亲人。

丧葬公司的职员突然出现,他们像猎鹰闻见兔子的味道,三分钟就赶到现场。家属来选寿衣,高档的,880一套;自己给亡者换,免费,我们换要给我们包红包。职员像说口诀一样,说着他们每天重复的话。我和牛女士选了一套880的绸子寿衣,颜色很漂亮,有点拉风的感觉。本来,我和牛女士要给莫先生穿衣的,但职员又说:亡者多少岁,就要数多少根腰带。不要数错了哦!职员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我不知道什么是数腰带,也不知道腰带要怎么安放在莫先生身上。牛女士说:算了,让他们穿吧,包红包就包红包。两个职员熟练的给莫先生穿上寿衣,在职员的操作下,莫先生像一个人体模特一样,换上新装。两个人,一人230,红包总共460。职员好像不经意的开始报价,我突然后悔为什么当年我没有进入殡葬行业,要不,早发财了。

一个可能是工头的职员和我们推着换好寿衣的莫先生来到医院太平间,莫先生被暂时停放在过道上。工头开始与我和牛女士谈价钱:搭灵棚,自己选款式,有高档的,有一般的。火葬场火化有普通炉和豪华炉,如果要烧头炉,还得加钱。我和牛女士感到有点晕头转向,幸好这时表哥匆匆赶到。表哥和莫先生感情很好,小时候,他甚至一度叫莫先生干爹。表哥代表我和牛女士与丧葬公司工头砍价,表哥对工头说你等等,我给我朋友打个电话,他很熟悉你们这一行。工头一年讪笑,说:找熟人,没必要,多大个人情,还起不了什么作用。表哥出去打电话,工头悠然的和牛女士聊天:你们总要让我挣个工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知道是不是表哥的打搅,让工头有点慌乱,最后,他终于让步,在原来的开价上打了个折扣。工头说:你们有多少直系亲属,我好带花圈来,有多少算多少。我和牛女士扳着指头算,总共9个直系亲属。工头贴心的说:直系亲属的花圈不要钱,其他人一个花圈50块。我感到一种灰色幽默,莫先生的遗体就停在离我们不远的拐角处,他已经去到另一个世界,解脱于世俗的烦恼,而我和牛女士还在和工头讨价还价。一边是幽暗的亡灵国,一边是凡俗荒谬的人世,两个世界的距离竟然仅仅只隔一个拐角。

回到朝发苑,工人后脚就开两个小车跟来。边搭灵棚,边让我们选骨灰盒。工人说:有木头的,有大理石的,随便你们选。我和牛女士都看中一个汉白玉骨灰盒,端庄大气。工人说:1800。我和牛女士吓得大气不敢出,牛女士说:太贵,我们买殡仪馆的骨灰盒还便宜点。工人耐心的解释:别急啊,有便宜的。工人拿出一个白色大理石骨灰盒,上面雕刻两个古怪的精灵,好像抬着骨灰盒一样。我和牛女士都被这个骨灰盒吓到,像两个妖怪在举行一场祭祀。工人得意的说:这个便宜,800,也是整块大理石雕的。牛女士发狠道:我们就要第一个汉白玉的,800块钱,你愿意卖我们就买。工人摇头:成本都不够。牛女士最后下定决心:加100,900,你卖就卖,不卖就算了。工人犹豫再三,看我和牛女士扭头就走,才勉强说:卖给你们,来来来。

刚才在医院和我们讨价还价的工头又来了,他帮着搭灵棚,写花圈上的条幅。他说:你们要烧头道纸吗?我说:要啊,要的。工头态度很好,他给我拿来一个火盆,和一叠纸钱:要烧三斤六两,烧了的纸灰别丢,留着有用。我感激的在工头的提示下开始烧头道纸,觉得这个工头为人不错。烧着烧着,工头猛的一惊醒:你是亡者的儿子?我说:是啊,怎么?工头说:只有你一个儿子?是啊,只有我一个儿子。工头做恍然大悟状:不对,不对,只有儿子的花圈免费,其他亲属,一个花圈50块。啊?我惊讶但又说不出话来。工头继续态度良好的说:业内的规矩就是这样,对不住啊。

工头和几个搭灵棚的工人一番忙碌之后,开车扬长而去。走的时候,工头笑着对我说:缺什么,给我打电话。三天后,我派车来接你们去火葬场。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个工头的服务态度还是很好的,有点殡葬服务的意思。

家里的亲戚陆续赶到,灵棚里热闹起来。两个姑妈来的时候都哭了,虽然十分钟后,她们就开始打麻将。我每天的任务是换灵前的大香,接待来凭吊的亲朋好友和吃饭的时候给莫先生的空碗盛一碗米饭。晚上11点钟,打麻将的宾客散尽,只留下我和表哥,牛女士。白天还热闹非凡,到晚上,只有儿子,干儿和老婆还守候着莫先生。我先去睡一觉,凌晨1点,我起床替换牛女士。于是,深夜里,我和表哥守着灵堂,感受繁华落尽后的人间清凉。

表哥呼呼睡去,我坐在椅子看手机。忽然,一只花猫悄悄踏着猫步溜过来,它乖乖的坐在离我不远的水泥地上和我对视。我想,它肯定是要找点吃的。于是,我走过去,把晚餐剩的香肠扔一片给花猫。花猫闻闻香肠,满意的大口吃起来。我听老人说过,灵堂里如果来什么小动物是不能赶走的,哪怕溜进来一条四脚蛇,也不能赶走。因为它们可能都是亡灵的化身,化身为猫,化身为狗,回家来和亲人见最后一面。我让花猫就这么和我对视着,它陪着我,在这个寂静而沉默的午夜,旁边是呼呼大睡的表哥。

我突然看见,花猫好像是一只怀孕的母猫,因为它拖着一个大肚子。天啦,莫先生竟然变成一只怀孕的母猫来和我道别。我觉得我应该犒劳一下母猫女士,我用手夹了两大片香肠,恭恭敬敬的放在花猫的面前。花猫闻了一下,心满意足的叼着香肠消失于夜幕中。我突然有点伤心,猫女士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孤单的在暗夜里徘徊。

我听说每隔150年,人类的基因就会重复一次。有的科学家据此说,人类每过150年就会轮回转世一次。就好像一个90年代出身的人,前世其实是清朝的遗老遗少。那我的前世是什么?贾母打趣贾宝玉说:上辈子别是个丫鬟托生的吧?其实,丫鬟还好,如果是怡红院的小红就有点惊悚了。就好像我曾经梦见,我彷徨在一个红色油漆刷得富丽堂皇的四角阁楼里面,邂逅了一个梳着油光水滑发髻的漂亮大姑娘。我为什么会做这个梦?是否,前世的点滴记忆还残留在我们的记忆深处,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悄悄显出真身,点你一下。于是,你一下就开悟,原来我们的生命是一座旋转木马,终点回到起点,不变的是游乐场里孩子的歌声和欢笑。

莫先生是一个多面的人,他不是一种颜色,他是一个混合色的人。然而,正是莫先生,为我遮挡了大部分的人世艰辛和苦难。下辈子,莫先生会转世为什么?借用一句佛祖的开示:我要转世为女人和蜜蜂!那么,莫先生下辈子也变成女人和蜜蜂吧!女人温馨我们的生命,蜜蜂甜蜜我们的味蕾,都挺好,都挺幸福。如果有缘,到我90岁的时候,也许会看见一个穿开裆裤的孩子在我面前牙牙学语的叫我爷爷,他不会就是莫先生吧?

2023年4月15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创建时间:2023/4/1514:19

标签:和莫先生说再见

莫先生走了,真的走了,化为一阵白烟,消失在海天之边。

凌晨2点我从睡梦中醒来,我走到楼下的灵棚,看还有谁在守夜。灵棚尽头三三两两有几个亲戚在聊天,灵棚里面还有一桌通宵麻将。这些亲友都要等到早上5点,一起坐殡葬公司的灵车到火葬场送莫先生最后一程。我在莫先生灵前上一柱香,然后洗干净莫先生的碗,最后给莫先生供上一顿早餐。凌晨4点,殡葬公司拆灵棚的工人到达。一番忙碌后,我抱着莫先生的遗像带着众亲友,登上灵车。工人说:抱着遗像,千万别回头,一直往前走。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玄机,我一路目不斜视的抱着玻璃相框,走路生风。

到火葬场,才6点钟,天空还是黑的,一轮弯月挂在东边的天空。第一天接待我们的殡葬公司工头已经等在门口,见我们来了,迎上来,说:可能还得等等。凌晨的火葬场,暗淡清冷,凉风习习。过一会,工头说:我们慢慢走上去,也就差不多到时间了。工头带路,我抱着遗像,带领众人穿过殡葬大厅,一直走到里面的火化车间。为什么要叫车间?我觉得车间是用来制造工业产品的工厂,但这个火葬场原来也是个车间,造的是亲人的眼泪和悲伤。

火化车间门口已经等了好几队送葬的队伍,大概有几百人,很热闹。只要乐队一奏乐,就是又一个亡者被送进火炉,烈火中永生。然后,亲戚们相互搀扶着,揩着眼泪走出来。工头说:到我们了,快跟我来。我们跟着工头走到一扇门前,门紧闭着,上一场的永生还在进行。工头示意我们等待,他把我和牛女士选好的骨灰盒抱过来,塞给我说:拿好,等会就要送进去。

门打开,孝子贤孙们鱼贯而出,工头把骨灰盒抱进去,他说:我先去做准备。看得出来,工头对这里早就是轻车熟路。一个穿笔挺制服的工人走过来,他说:你是亡者什么人?把关系写上,签字。我签字后,工人放我们进去,工头已经守在火化炉前面。我看见莫先生一动不动的躺在一个简易棺材里,穿着前天我们为他选的拉风的寿衣。唯一的区别在于,今天莫先生稍微化了点妆,美了美容,脸上浮着一层粉。想不到一辈子和美容化妆无缘的莫先生,临走还涂脂抹粉了一把。我快步走到莫先生面前,仔细看看他,没有变,一点也没有,和大前天他在家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四个穿标准制服,军人造型的殡仪馆工人,站得笔直,摘下帽给莫先生的遗体行礼。我和亲友们在也在他们的带领下给莫先生三鞠躬,乐队奏响音乐,最后道别的时候到来。载着莫先生遗体的火化台缓缓驶入火化炉,我站在火化炉正面,看着莫先生渐渐离我远去。我之前,在莫先生去世后几天,一度哽咽流泪。但这个时候,我却感到释然,看着莫先生平平安安的往生天国,我觉得一切都那么自然。就好像,看见多年后,我也会有这一天:静静躺着,周遭是喧闹的人声,但再怎么喧闹已经和我无关。我没有哭,或者说有悲伤但没有流泪,更多的是感叹。感叹生命的终点,每个人其实都一样。

从火化间出来,工头带我去办理火化证,其他亲友去附近的茶园喝茶,等待一个小时后开炉,取骨灰。我办完火化证,来到茶园,发觉只有几名亲友在喝茶,其他几个人在外面闲聊,不肯进去。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嫌弃火葬场的茶不干净,喝不下。我觉得有点过分洁癖了,刚才我还近距离和莫先生来个面对面,可我并不害怕,也没有忌讳什么。我确实不在意这些,我记得那年我爷爷去世,我还坐在他遗体旁边喝牛奶,牛奶就是爷爷生前剩下的盒装牛奶。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爷爷躺在我旁边,上面盖着一块白布,而我就在他老人家面前享受他的遗赠,很好很和谐。保姆大妈走过说:kevin,你还不怕,我可不敢。我笑起来,我阳气重着呢,大冬天晚上睡觉只要一床薄毯。

火葬场的茶园里人声鼎沸,都是大清早来等火化取骨灰的亲友。我看见有的一大家人,还一起吃茶园煮的素面条。有的人嫌弃火葬场的茶园不干净,有的人在茶园里畅谈尽欢。其实,茶园还是那个茶园,每个人的心态不同而已。7点30,工头准时出现,说:跟我来,可以取骨灰了,你们选的豪华炉,还有一个仪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们一行人跟着工头再次走进火化间,火化炉的风门打开着,火化台上莫先生已经化为一具白骨。说是白骨,其实又不是,几乎呈粉末状,一碰就碎。我走到莫先生面前,再次合十,向他的骨灰,他的肉身残留致以最后的敬意。有几个大胆的亲友跟进来看,大部分都留在外面不肯进来,远远的望着。我理解他们,如果是一个和自己关系疏远的人,我也会离得远远的。但莫先生不一样,莫先生是我爸爸,他是抚养我一辈子的亲人。我对莫先生没有害怕,没有忌讳,没有隔阂,只有淡淡的哀愁。哀愁为什么一个血肉丰满的躯体转眼间就变成一具骨架,而且还是一具一触既溃的骨架。我觉得有一种黑色幽默在火化间里,无论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怎么样的卑微,怎么样的体面,怎么样的困苦,怎么样的得意,到最后都变成一些白灰灰。吓得旁人离你远远的,生怕沾染,惹一身霉运。

一个戴双白色大手套的工人拿一把小铲子走过来,他从莫先生的腿开始,一点一点的把莫先生的骨灰扫进骨灰盒里。先是腿,然后盆骨,肋骨,最后是头骨。骨灰盒装不下那么大的骨头,工人就用铲子把骨头压成灰,再搬运到骨灰盒里。我看着莫先生化为一盒白色的骨头粉,被工人任意压缩着,破碎着,毫不留情。工人突然指着莫先生的头骨说:看到了吗?里面黑色的是脑花,烧焦之后就变黑了。

我觉得工人说的不对,黑色的是头发,好吧?莫先生不黑,莫先生的大脑不黑,莫先生是白色的。我记得我有过好几次向莫先生发脾气,他都淡然的笑笑,绝不会和我生气。反而是我常常把莫先生对我的包容,理解为莫先生的软弱,觉得他不值得尊敬。直到我慢慢意识到莫先生是真的关心我,在意我,把我当作他的儿子,而不是一个工具。有一次,晚上我到莫先生房间里吃药,莫先生说:kevin,你的脸怎么是青的,你要注意身体。莫先生对我的关怀溢于言表。莫先生不会轻易表露感情,这么一句关怀已属难得,莫先生总是把他的情谊深藏心底。我记得初中时,我向莫先生合盘托出我小学被表哥欺负的遭遇。莫先生几乎要哭,我看见他的眼睛都红了。后来,我一把莫先生逗乐,莫先生就会先开心的笑,然后瞬间表情转暗,晴转多云。他是同情我的,真的,莫先生同情我的过往。我能感觉到我受到伤害,就好像莫先生自己受到伤害一样,他会感觉到疼痛和难受。我不知道莫先生是否事先知道这个表哥夏夜作战计划,但我看见,他很难过。有这种难过,也不枉我们父子一场,也不枉我小的时候,最喜欢依偎在莫先生怀里,一叠声的叫他:爸爸。

莫先生为我的红色启蒙老师,我的党史知识几乎都来源于他,莫先生给我讲长征,讲伟人,讲十大元帅。莫先生常说:party很厉害的,普通人根本做不到。我觉得莫先生是有意在我的性格里加一抹红色,也许他觉得我本该有红色,我如果嫌弃红色,我就不是kevin了。莫先生自己对party也并没有怨声载道,相反,他从内心深处佩服红色,有的时候甚至不能不说有一点喜欢。你们能相信吗?莫先生一个明教中人,却对红色有几多欣赏,几多赞叹。冥冥中似乎天意要让莫先生当我爸爸,好让我沾染一点红色气质,变得拧巴而倔强。我的性格遗传了莫先生的性格,不管我承认不承认,其实我一直有模仿他。我自己亲身父亲的性格,对我是一个谜,但莫先生的性格却深深影响了我,让我变得和他好像好像。

工人潇洒的把骨灰装到骨灰盒里,脸上带着笑。我觉得他像个路边烧烤摊的摊主,一边翻动小洋铲,一边把烤好的碎豆腐装进饭盒。我抱着装满骨灰的骨灰盒,跟着工头去寄存。走到一个亭子时,工头示意我还要举行一个仪式。两个着军装的工人,把骨灰盒接过去,然后宣读悼词。接着四个也穿军装的工人抬一顶木头小轿来,把骨灰盒抬上,旁边一个乐队开始奏乐,奏起一首流行歌曲:想你啊,爱你…

走一截路后,骨灰盒从轿子上下来,再次回到我手中。我抱着骨灰盒下楼,马上跟来一个替我打把黑伞的军人。走出火化车间后,军人才和我们道别。莫先生,你值得,你平平常常一个小民百姓,今天享受了一把领导人待遇。我只在电视上看见有军人抬骨灰盒和给领导打伞,莫先生,你生前朴实无华,到走的时候,着实风光了一次。

工头带我到骨灰寄存处,有两个档次的价位。我搞不清楚寄存骨灰怎么还有档次,难道还分雅间和大厅?我选了贵的一档,我想让莫先生彻彻底底奢华一次。而且我还答应工头去放一串鞭炮,工头一脸欢笑的报价:最便宜的鞭炮280。好吧,你说了算,毕竟这阴曹地府是你的地盘。全部手续办完,工头和我道别,说:墓地安排了吗?要买墓地找我,不管哪里,我带你去,谈好的价钱再打折!我看着工头得意洋洋的样子,感觉他不像在说谎。这火葬场就好像他家的一样,谁都认识,哪里都熟悉。做一行做到这个地步,也算行家里手了,想不发财都难。

回到市区,和亲朋好友去餐馆举行最后的宴会。总共三桌人,点了满满三大桌菜。莫先生,不用难过没有口福,很快我就要给你烧头七的香蜡纸钱。有了钱,还怕买不到好吃的?就像当年我去春游,你给我10块钱一样,想吃什么,自己买。回忆起来,莫先生就像天上的一朵白云一样,看起来飘飘忽忽,但烈日毒阳时,飘到我们头顶,足够替我们遮挡大太阳。不要怀疑莫先生的善良,那是因为你根本不认识他。如果你像我一样,和他相伴40年,你就会知道他的好,他的可靠,他的诚实和他的宽厚。

莫先生走了,真的走了。kevin的一个时代结束了,kevin从小到大的依靠没有了。以后再有波涛汹涌,以后再有纷纷扰扰,以后再有苦难疼痛,谁为kevin宽解,谁为kevin背书。莫先生,你给我找的老公呢?他什么时候出现,他什么时候送我一个爱心符号。我等着你的接班人,就像新娘在婚礼上由父亲牵着,送到新郎的手上。那一天,电视里是否会有直播,直播时,滚滚红尘中藏着一个古老的爱情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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