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挑食,但不代表他没有基本的品鉴能力。
他之所以天天啃干面包, 不是因为他丧失味觉了, 是因为学校餐厅的特招生窗口实在是有点不好吃。
他吃东西的时候, 席惟就在一边静静等着, 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漫不经心地呷上一口,就好像他是什么很开胃可口的下酒菜。
倪知抬起眼睛,看了席惟一眼。
一直盯着自己干嘛?
嫌他吃得多?
席惟随手将酒杯放到一旁。
自己是不是看得太明显了?
但小哑巴吃东西的时候,实在很可爱。
像是小兔子, 因为皮肉单薄,嚼的时候能看到两颊处微微凸起,而后落下,他吃相很好, 双唇紧闭,神情也很认真, 像是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吃到喜欢的东西, 神情没什么变化,眼睛却会突然亮一下。
席惟问他:“再来一份?”
考虑了一下自己的饭量,倪知很理智地摇了头:“饱了。”
席惟看了看时间:“不早了……”
倪知很懂。
这是下逐客令了。
所以他起身:“那我先……”
席惟说:“那我们出去看看?”
看什么?
倪知后知后觉,想起刚刚进门前, 席惟说,屋外的彩灯,待会儿就不丑了。
所以现在,时间到了吗。
真的能进化啊?
抱着这样的好奇,倪知跟着席惟一起向外走,只是换了个方向,走到了花园里。
这座古堡里面,居然有很大一片玫瑰花圃。
是在山崖边,走到尽头可以望见浩浩汤汤的海,海的另一边是越港洲其他的十二郡,上三郡灯火通明,各种摩天大楼和形制古朴华丽的建筑交相辉映,现代科技与历史底蕴沉积,如同上三郡的贵族们一样,是金钱同家世一起交叠出的纸醉金迷。
而更远处的下三郡,再这样灯光的映衬下,显得灰败而陈旧,似是上三郡投下的一道并不光鲜亮丽的影。
天气太冷,雪仍在落,玫瑰花圃中飘荡着一层淡紫色的雾霭,一切都朦胧起来,就好像只是电影中的布景,却只有身处其中的人,能够感知到那种鲜明而刺骨的区别。
倪知静静望向下三郡,那里是原主的来处,也是他未来将要回去的家。
身后,席惟抬手,将一条狐裘大氅披在他的肩上,雪白的狐裘,连同领侧三寸长的出锋,绒绒地堆在鼻端,呼吸时,微微拂动,似是有风。
倪知的面容雪白沉寂,雪光中,似是月亮的影,美得皎洁,哪怕面无表情,眉眼间,却堆着素净的悲意,俯身拾起一朵落在地上的玫瑰,指尖轻轻地拂去粘在上面的尘埃。
菩萨低眉,红尘万千皆静。
席惟低低地呵出一口气来,走动时,衣摆拂过玫瑰,震落花瓣上的堆雪,四周太静,连雪声都更加清晰,倪知回过神来,问席惟:“没什么变化?”
席惟笑道:“马上。”
他话音刚落,所有身侧的灯光一切落幕。原本清晰明亮的世界,一瞬间如同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ash;&ash;
其实并没有那么暗,只是人的眼睛在明亮的环境中待的太久,猛地陷入黑暗时,会有一瞬间的错觉。
倪知下意识半眯起眼睛,看到玫瑰花圃中,盈盈亮起一点光影,而后是第二点、第三点……
只是一个瞬间,无数的光点自玫瑰花圃间徐徐升起,仿佛是倒置的星海,灿然飞入大雪纷飞的天幕。
世界重新亮如白昼,倪知伸出手来,一点荧光落在他的指尖,将修长的指映得微微透明。
倪知认真端详,有些惊奇,比手势时,更多的光点向着他簇拥而来:“这种天气怎么会有萤火虫?”
席惟也伸出手来,萤火虫受热意吸引,也向着他飞了过来,翅膀扇动间,光芒闪烁,将两人的面孔都映得明明灭灭。
“生物实验室新改良的,可以在最低二十度的气温下存活,越冷发出的亮光越大。”
倪知很务实:“研究这个有什么用?”
席惟:“唔……至少很漂亮。”
倪知仰头,狐裘簇拥着他的面孔,而他眉目如画,唇瓣比玫瑰花更加惹人青眼。
这样小巧的流萤,能到映亮夜空的程度,不知道要有多大的数量。
倪知轻轻抬手,流萤四散,似是点亮的烟花绽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转头看向席惟。
席惟就在他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同样也含笑望向他。
远方的上郡同下郡模糊成朦胧的光影,同一时刻,无数人聚散离分,唯有他们彼此,只隔着一朵花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