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哦, 你吃完了还能再盛。阿恬善解人意的讲。
老李的脸闷在碗里,摇了摇头。
如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老李同碗里的肉,最终也还是要告别的。
不过好在,它们会先安抚好老李念念不舍的味蕾,再进入胃部,为他提供精神上的寄托。
看起来,老李真的吃撑了。
他呼吸都有点困难:好久没有这样痛快的吃肉和米了,一次性吃不了那么多,这一碗实际上都多了,我只是忍不住,太好吃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隔着墙壁瞅了眼外面,眨眨眼,不太懂。
最后由禾畟发问:你刚刚还说你的车子上拉着肉,那不是用来吃的吗?
老李摇了摇头:那是祭品,虽然剩下的拉了回来,但对于全村人来说还是太少了。
祭品?什么祭品?
这事儿阿恬最有怀疑的权利,她一个一个从计蒙开始挨个看了过去,结果只要是被阿恬看的人,全都使劲摆着手,示意这事儿和自己没关系。
村子里还有不少孩子,他们长身体,那点肉,都不够他们分的。老李说着摸到了腰间,结果摸了个空,咂咂嘴,最后喝了口茶。
青森小馆没有烟,再说,就算有,阿恬也不会让他抽。
那米呢?禾畟又问,吃不到肉,粮食总能管饱呀。
粮食,也快吃不上了。说完后,老李似乎又老了几岁,番薯配合着粮食充饥,再过过,可能只剩番薯了。
阿恬一直没说话,她思讨这老李的穿着打扮,刚刚似是摸烟袋的动作,联想到他提的祭品。
李叔,外面车上的祭品,难道是祈求丰收的祭品?阿恬试探性的问。
是啊。老李沉重的叹息,年年祭祀,年年没有好转,但,除了祈求上天,我们什么也做不到。村子里有些人受不了,早早就离开了,还有些人无法承受长途劳顿没有动弹,还有一些离不开这片土地,也就还留在这里。
他们心里想着啊,或许啊今年就好了吧,今年不好,明年可能就好了吧。老李说着,眼睛里又闪起了水光,林子里的动物也越来越少了,再继续旱下去,动物也要跑光喽,到时候,连祭品都找不到了。
老李打开了话匣子,已经不是回答谁的问题了,更像是漫长的无助中的一种倾诉:年轻的能跑的都跑了,村子里剩下的全是老人和孩子,故土难离的只是少数,幸亏还有个猎户。
但吃不饱,身子骨越来越不行了吧?满脸的皱纹更加深刻,三年了,我们还能坚持多少个三年。
计蒙同禾畟还有示土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阿恬看了一圈他们,随后回到操作台上,用可降解的一次性饭盒给老李盛了一份盒饭。
这次没有将红烧肉盖在米饭上,而是一边放一半,红亮与白润泾渭分明,好看又诱人。
她将盒饭放到了老李面前,后者连连摆手:不吃了不吃了,真吃不下了,而且……我也没那么多钱。
这叫盒饭,给李叔你带回去。说着阿恬指了指白米饭,对老李说,这边,叫五谷丰登。
老李愕然抬头。
阿恬又指向红烧肉:这边,叫风调雨顺。
啊、啊?老李完全懵了,哪里是五谷?肉又哪里能体现出风调雨顺?
我不管,它们就是五谷丰登和风调雨顺。阿恬强行冠名,将盒饭盖上打包好,它们两个合起来,就叫做国泰民安。李叔,我把国泰民安打包给你带回去,希望今年、来年、年年,大家都能平安喜乐,顺遂安康。
老李的鼻子和眼睛又红了起来,他哽咽着说:谢、谢谢,谢谢你,阿恬,谢谢你们。
临走的时候,老李从怀里揪出一个钱袋,在桌子上倒出了里面全部的钱财,一共十六个铜板。
他说:我只有这些饭钱,不够,我割点鹿肉给你。
四个人围过去看,随后,阿恬伸出一根手指,捏了一个铜板在手里:一个就够了。
老李脸色涨红:我虽然穷,但不想白吃你们的,板车上的鹿,你们看上那块,尽管割走。
真一枚就够了李叔,我做生意,自然不会让自己亏本的。阿恬真诚的看着他,若是需要十六个铜板,我定会一个不落的收走,若是还需要割肉,我也不会客气。但是,真的只一枚铜板就够了,我不但不吃亏,还能有的赚。
老李有点儿懵:真、真够了?
阿恬的语气和眼神都很真诚,老李相信,她应该没骗他。
够了,真的够了。阿恬反复确认,您快回去吧,到家里把盒饭里的饭倒碗里放锅里蒸热就行。
好好。老李使劲点着头,谢谢你们,那我告辞了。
步履蹒跚的跨出青森小馆的门口,老李在暴风雨中推起他的板车,按照阿恬的指示,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暴雨里。
会好的吧。阿恬似是在问,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会好的。结果没有想到的是,身边的三人全部做出了回答。
回到座位,店内难得有点儿沉寂。
老李的经历阿恬虽然没经历过,但只想象故土难离却被迫背井离乡,她心里就一抽一抽的难受。
逃出去的人,又有多少能够平安的活下来呢?活下来的话,又能好好的在一个地方定居安家吗?还是就此居无定所的开始漂泊,终生孤苦无依呢?
留在村子里的人,又能够熬过几个三年呢?
希望计蒙他们刚刚的话,并不是对她的慰藉,而是真实的会好。
那边的禾畟也在做一件古怪的事情,她捻起碗底剩的一粒米,放在嘴里仔细咀嚼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