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南序记住他们没有。
他们决定好好表现,加深印象。
讨论室两侧围挡了两面墙的书架,昔日的黄铜壁灯失去照明的功能,成为装饰品。深棕色橡木长桌,延伸到最前方是墨绿色可供书写的板面,残留了许多难以擦拭干净的粉笔印痕,可以猜测当时观点碰撞的激烈。
联邦鼓励年轻选民积极参与选举,校园的学生群体作为重要的一份子加入其中。这段日子每天一打开新闻推送的就是那些各大候选人的小弹窗,在媒体添油加醋的渲染下,象牙塔里的波澜起伏逐渐加大。
一个人总是会有倾向性和趋向性。
自身认同的理念、背后的家族支持方向等等会在言论之中表达出来。
听说季凌在的那一组,有学生为了迎合季家,知道季家的自由贸易主义、保守的性别立场,把读书会开展成反同集会,定期调理同性恋症状。
温斐那组,有人吹捧着皇室代表的鸽派主张,听完感觉世界就此和平了。
南序这一组没有一边倒的论述,各自有各自的见解。
起身发表观点前,微微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用余光瞥到南序在注视着,再抬高音量。
发表完了,另一个会以比上一个更高一点的音量接上。
声量此起彼伏,在心高气傲、急切探求世界的年纪,简直太容易上头了。
简而言之,他们吵起来了。
不再就事论事,转向“你支持的候选人为了上镜偷偷整容死不承认”到“你崇拜的那位秃头不爱洗澡”,毫无逻辑,但挺有攻击性。
辩论中不一定能产生真理,但一定会输出情绪。
一个个温文尔雅的学生额头青筋胀起,脸色涨红,在对峙中看着下一秒仿佛就要打起来。
几个胆子小的同学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这样的氛围里快要窒息了,眼珠子在争执者之间快速移动,停留在南序的位置上。
漩涡中心,南序手肘架在深黑皮质椅子的扶手上,撑着手,手指微微蜷着,骨节如硬玉,垂着的眉眼似乎一如既往的冷淡,另一只手拨弄着钢笔的笔帽。
同学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些,又看了眼,找到一点不一样。
冷淡和冷漠是有区别的。
南序发现他偷偷的注视时,回望过来的眼神算冷淡,那种感觉是无意识的,会令想接近他的人惴惴不安地研究他此刻的情绪究竟怎么样。
等南序再抬眼,冷眼直视那几个吵架的同学,笔盖合上,“咔哒”一声,说:“别吵了。”
争吵的同学下意识噤声,并且马上领悟。
不是叫他们别吵架了,是叫他们别吵到别人耳朵了。
气压低了下来,因为南序不喜欢无意义浪费时间、拖累全组进度的行为。
他们在沁着冷意的目光里默默坐下来,也顾不得吵不吵架、吵没吵赢了,只觉得坐立难安,思索南序是不是生气、他们是不是惹人讨厌了。
“接着说。”
他们张张嘴,发现有点怕,说不出来了。
南序向没说话的内向同学微抬下巴。
同学乖乖发言。
有了这么一遭,之后的讨论没再那么充满火药味,效率提高了不少。
就是有时空气里传来笔帽打开或者合上,又是“咔哒”一声时,他们会条件反射地向南序望去。
发现南序只是单纯提笔做记录,才松了口气。
理论上推进得很快,但需要支撑的数据实践上进展却并不顺利。
带有选拔性质的夏令营,发布的任务不会那么简单。这是一项关于“社会安定感“的研究,需要他们去以调查、访谈、数据分析等等形式去分析特殊的社会群体。
思索到一会儿要去的地方,大家幽幽叹了一声气。
走出联邦大学,走向伊黎市的边缘地带。
灰白色的废弃工厂,铜绿色的铁皮架子,锈迹斑斑的残败铁轨。
还有一群从低矮民房里像地鼠一样抓不住、留守在这儿的叛逆小孩。
也是他们需要采访的对象们。
才踩到那片地上,立刻就听到了充满嫌弃的声音:“哎呀,那群烦人精又来了!”
一群人气得直咬牙。
到底是谁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