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华章在请人做客这件事上也太有仪式感,每次都是一封像模像样还带了香水味的请柬。
哦,这次有两封。
宋麒显然也很不耐烦给他姑妈跑腿,但是本次请柬和他也有关系。于曼颐打开自己的那封,发现是宋华章说周末要去沪郊的马场骑马练枪,邀请于曼颐与她同去。
你不是一直问我何时教你枪吗?宋麒说,正好。
你也去?
当然。
那这封是……
于曼颐扫视信封上的姜玉亲启,恍然大悟:啊,你们姑侄,要请我们师生两个去……那我替你把请柬转送。
不送也行。宋麒道。
那怎么行?你姑妈都给我了,而且姜老师也很欣赏你姑妈的,上次参加宴会回来,她还和我说……
好,好,宋麒忽然抬手制止,我时间紧,不想听这些弱智事情在我这里传播。
于曼颐脑海中骤然浮现尤红对她与宋麒碰额头的不屑,心中不禁感到:……咦?
跑马场市内就有,但因为宋华章还要练枪,一行人就只能去需要居住一晚的山内别墅。宋家真是自宋麒爷爷传下来的归隐之心,宋华章虽说来得不多,但还是叫人将这处隐蔽的田园打理得井井有条。
于曼颐和宋麒道:所以平日你姑妈不来,这些园丁和管家就自己在这里伺候花,养马,住大别墅……我好羡慕。
宋麒一愣,转而惊讶道:我竟然没有思考过这个角度。她真是赚钱没数,花钱也没数。
我父亲晚年在这里养老,也在这里病逝,宋华章回头和她解释,也不知是否听到了她压低的声音,宋麒小时候也常来这里过夏天,因此这房子要好好照料。
她抬手往远处指:上海没有山,这叫我父亲初来很不习惯,他选来选去,最终选出了上海,才算见到山脉。那边还有一片湖水,宋麒七岁掉进去过。
宋麒:……我不记得,她在胡说。
宋麒说阿爷告老还乡,不是上海么?
我家祖上是从宁波迁来的。他还在任上的时候,我们住广州东关。宋华章道。
宁波的山很多么?
宁波的山最好看,湖水也更漂亮。其实我们更喜欢宁波,只是我和我亡嫂的鳏夫都来上海读书,又留在这里,我父亲才无奈搬来。
竟是前朝的故事了。姜玉在一旁听着,也感慨。
是啊,我家人早就看明白,宋华章微笑,富贵和权势都是漩涡,盛时越盛,败时也就越荒凉。落到子孙后代,只要无愧于心的活着,长辈很少去干涉什么。
这话听上去像是文官说的,倒不像武官。
文官才是最看不透的。宋华章摇摇头,不再细说了。
他们四人今日都穿了马术服,深色围领,浅色上衣,再将马术裤收入马靴。于曼颐第一次穿这样的裤子,两个口袋极大,放东西深不见底。
宋麒和宋华章都有自己的马,身形偏高大,一黑一白,筋肉遒劲,十分欺生,见着于曼颐和姜玉便鼻孔喷气,踏蹄警示。
鞭子。宋华章道。
马夫急忙摘了鞭子送来,只听空气里一声脆响,甚至都没打到身上,两匹马便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畜生。宋华章又道,摇了摇头。
后牵出来的是两匹矮一些又平和一些的中马,这便是给于曼颐和姜玉骑的。两人在马夫的搀扶下跨坐上去,不等于曼颐坐稳,她胯/下那匹就开始倒退。
催马向前是甩缰,这马倒退又该如何?于曼颐一时手足无措,宋麒立刻催马过来,将她手中缰绳往身侧一拉。那马顺势转了个半弯,四蹄哒哒停下。
真是欺软怕硬,宋麒笑道,平日里明明是最老实的。
是啊,所以可万万不能叫马看出你的恐惧。宋华章的声音也传过来,一边是告诉姜玉,也一边接下了宋麒的话。
这世上许多人并无人性,倒有畜生性。畜生性便是这样,你若叫它看出你恐惧软弱,即便旁人已将它训得老老实实,但它可不会听你的话。
那它怎样才会听我的话?于曼颐问。
然而宋华章已经催马与姜玉远了,只有宋麒回身与她说:
该教的技巧刚才都和你说过,你使在它身上就是,唯一记着的就是别怕。这些马都被训过,它见你不怕它,很快就俯首听命了。
他说完了,便将缰绳松开,放回于曼颐手里。那马或许感受到宋麒不再牵着自己,立刻步履轻快地从马厩前跑出去,也不知是马刻意还是骑马本就如此,于曼颐跑出去十米便觉得自己要被颠散架了。
宋麒的马也跟上来了,这些马习惯群奔,见着有更高的马快跑立刻有了加速趋势。于曼颐颠簸间只觉得自己要飞出去,又听见宋麒在身旁提醒:
这回可没欺负你,现在不过小步跑。你腰用灵活一些——
——什么腰用灵活一些?
她又被马背狠颠了几把,脊椎就要被颠碎的前一瞬,忽然就找到了与马共同起伏的节奏。宋麒也很惊喜,他抬起头,和宋华章喊道:姑妈,她学得比我快多了!
稳妥些,你别带她马!宋华章侧头看了一眼,简直心有余悸,两个年轻人怎么不知轻重?
然而这两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已经迅速超过宋华章与姜玉,在马场里越跑越快了。起初仍是小步跑动,马腿越抬越高,最后四蹄凌空,才走了三圈,就催着马奔起来了。
于曼颐这马个子虽中等,但心气很高,看见宋麒那匹乌黑的大马在前狂奔,也牟足了劲去追赶。于曼颐身子与马一起一伏,额间迅速渗出汗水,但在太阳底下又是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她好喜欢骑马!
区区两匹马,就将这马场踩得尘土飞扬,踩得姜玉和宋华章只能躲到场外一处直道慢慢练,以免自己的马也被带动得激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