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说只是将我养成了一个纨绔,便是真成了什么丧心病狂的恶人,不还是个肉体凡胎?
赵元晨脸色愈发苍白起来:怨怼也好、嫉妒也罢,元曦引气入体,自有灵觉;又兼修炼体,法躯坚韧……我纵是蒙了心,要暗害自家妹妹,都不知晓该用什么法子!
舅爷爷,许是你觉得,奶奶未必作此想法,可当年我未曾测出了灵根,为何她干脆不再看顾我了?
旁人只觉得是元曦前途远大,用不上我这个原本定下的配种工具,现在想来,未必没有奶奶的良苦用心。
我与元曦一母同胞所生,先天智慧再差能差到哪去?奶奶不愿教我,恰是不想让我太聪明,不想让我万事想得太透!
说白了,现今这个世道,凡人越是胸有丘壑,活得越不爽利!
看看奶奶这辈子活成了什么样子?她老人家最后的那几年,整个人阴沉得如同地府来的阴差,我每次经过奶奶的卧房,都要打几个寒颤……
纵使机关算尽,修士不管不顾,一道术法打过来,还不是万事皆休了……
倒不如干脆糊涂一些,这辈子糊弄着也就过去了。
赵元晨这十年来通读不少警世通言、俗世经典,大多是荆雨暗中安排,希冀着这个外甥孙子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无奈效果不佳,但终究是读进去了一点儿,如今对世情人心倒是有了一分半厘的长进,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赵元晨站起了身,忍不住流下泪来:
舅爷爷,你与元曦这些年来时常暗中帮扶鞭策,我岂能不知?只是元晨宁愿鲁钝,总是装着不知。
凡人绘符一年一枚灵石,组装傀儡一年一枚灵石又三十枚灵钱,为灵植夫翻土一年五十枚灵钱……舅爷爷炼一炉筑基丹能赚多少灵石?
逍遥仙城的练气士说起玄镜居的赵元曦,总是要竖起一根大拇指,口中恭敬称一声【元曦仙子】,都说妹妹将来筑基道途有望,有幸进的货色暗地里已经称呼‘大人’了!
说起我这个凡俗兄长,玄镜居的门房,只是撇了撇嘴,道一声烂泥扶不上墙罢了。
我倒想问问,便是烂泥扶上了墙又如何呢?不还是一滩烂泥……
早年我羡慕元曦,是羡慕修士的威风,羡慕对凡人、对低阶修士生杀予夺的权力。
如今我还是羡慕元曦,只因她有那一道灵根!但并非是因着灵根能入仙途,而是有了灵根,这辈子就有了个由头,闷头去做一件事情。
哪怕是最低档次的灵根罢,一生碌碌无为,修为只是在练气三层原地打转儿,或是勤勉些、运气好些,能冲上练气九层,买一粒废品筑基丹,试着冲一冲筑基,最后筑基失败丹田炸碎,死了拉倒。
那不也是扎扎实实活了一辈子?
可若是没有这一道灵根,这辈子都只是个凡人,要么养育几个后嗣,将希望全押在子女身上;要么浑浑噩噩过着,做什么事情都使不上力气!
舅爷爷,元晨早年还愿去花坊买醉,近些年断断续续炼体,连喝花酒的精力也无了——至于什么凡人技艺、政论兵策、诗词歌赋,更是半点提不起兴趣了。
荆雨愣在当场,他早年为了给赵元晨改命可谓煞费苦心,一心想要将这短寿之相的纨绔掰成另一副样子,可从未想过问问赵元晨本人究竟想要怎样的命运。
赵元曦叹了口气,她此前对自家兄长多有提点,但深感朽木不可雕琢,也就渐渐熄了心思,今日这一番话,倒让她对赵元晨刮目相看起来,于是轻声问道:兄长究竟意欲何为?
我……我……我不知道。
赵元晨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本是脑中一时热血上涌,如今冷静下来,脸上一下子殊无血色,竟尔手足无措起来:总之,总之我不想呆在乌山坊市,也不想再回逍遥仙城……
我本是个凡人,我就不想和修士待在一起!
那你要去凡俗?大不了我挑个凡俗国家,让你称王称帝,你可满意了?荆雨沉声道。
我也不想做皇帝,老赵家于凡俗间时本就是皇室贵胄,难道还缺我这一个皇帝?
赵元晨头摇地如同拨浪鼓一般,苦涩道:况且舅爷爷你也说过,四舅爷临终前直言,做皇帝确实也不快意……
那你到底想要干啥?
世间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赵元晨吞吞吐吐:如果可以的话,我,我……我想先回赵国看看。
此事简单,我送你回去便是。荆雨只当赵元晨要做什么,松了口气,言道。
我想自己走回去!
奶奶当年带着父亲与姑姑,长途跋涉东行寻仙,如今我身负炼体修为,如何不能西行还乡?
赵元晨大声道:这辈子我要么是缩在乌山坊市,要么缩在逍遥仙城,修仙界的繁华我见识过了,反倒对凡俗世界两眼一抹黑……一个凡人没去过凡俗,这像什么样子?
你一个炼体一层的,翻越千山万壑二十万里,怎么回得去赵国?荆雨皱眉:不谈路上遇着劫修邪修,哪怕是一个先天宗师,都够你这半吊子的炼体士喝一壶了。
我只当在路上死了,那和活个七八十岁死在病榻上有甚么分别?说不得还强些。赵元晨眼中闪过央求的神色。
荆雨看着赵元晨,脑海中竟然忽地闪过了自己前世时候,拖着疲累的身躯上下班的模样,心中闪过了一丝触动。gǎйqíиG五.cō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