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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后的第三十年 第23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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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那人时,崔珣倒是不显得意外,仿佛早就知道他要来一般。

他对李楹说道:那是沈阙。

沈阙?

就是姨母的幼子,她的表弟,沈阙么?

李楹不由看向沈阙,沈阙方脸阔眉,剑眉星目,眉眼间,依稀有些姨母和表姊的影子,不过不同的是,姨母和表姊和气谦卑,而沈阙则看起来十分傲慢骄纵,就和她那些被宠坏的堂兄弟们一模一样。

而且因为盛云廷是被沈阙所杀,所以就算沈阙是她的表弟,李楹还是对他心生厌恶,她见沈阙气势汹汹而来,于是十分担心崔珣:崔珣……

崔珣似是看出她的担心,他安抚似的说了句:没事。

他起身,走到屋外,神色冷淡:沈将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没什么贵干。沈阙嗤了声:不过是来,杀一条落水狗。

崔珣神情依旧十分平静:你奉圣人的旨意,还是奉太后的旨意?

不是圣人,也不是太后。沈阙悠悠道:是我沈阙要杀你。

他召了召手,身后兵卒就蜂拥而上,手握刀剑,将崔珣团团围住。

崔珣被刀剑围在中间,他不惧不怕,只是淡淡道:圣人和太后没有下旨,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他声音虽然平静,但是说出来,却莫名让人背后发寒,提刀的兵卒们对视一眼,都想到这三年崔珣的狠戾手段,想到察事厅那些惨无人道的刑具,想到被野狗啃噬尸体的王府长史王良,兵卒不由都觉的两股战战,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沈阙大怒,他扬鞭挥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兵卒,那兵卒被他抽的脸上顿时出现一道长长血痕,沈阙一脚踢开那士卒:没用的东西!

他大步迈向崔珣:崔珣,你这狗一样的东西,还仗着太后狐假虎威呢?你只是一条被罢了官的落水狗!我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崔珣讥讽道:那你便试试。

言语间,似乎根本没有将沈阙放在眼里。

沈阙暴跳如雷,他想起此人这三年与他处处作对,连他向没有过所的胡商索要财物这种小事,崔珣都能小题大做,说他勾结胡人意图谋反,差点将他抓入察事厅严刑拷打,思及这些,沈阙更是恨上心来,他抽出佩刀,唰的一下架在崔珣脖子上:崔珣,你这狗东西,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崔珣眼皮都没抬,他只是嘲讽道:杀人的蠢事,裴观岳就挑唆你来,看来你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牢不可破。

沈阙愣了愣,然后嗤笑:崔珣,你少挑拨了,我告诉你,今日就算我杀了你,太后也不会怪罪我,谁让我是她外甥呢?谁让她,欠了我阿娘的呢?

说罢,他双手举起佩刀,就往崔珣脖子砍下,李楹大惊,她手中绿色鬼火闪现,就算会被反噬,她也要救崔珣。

但她忽听到一声大喝:住手!

沈阙佩刀悬在半空,他扭头一看,居然是新上任的尚书右仆射崔颂清。

沈阙不甘道:崔相公,我知道崔珣是你内侄,你莫非是来袒护他的吗?

崔颂清嫌恶瞥了他一眼:不管崔珣是不是我内侄,沈将军都不能无故杀人。

沈阙道:我杀崔珣,是民心所向!

若民心所向就能杀人,沈将军的性命,恐怕也活不过今日。

沈阙一噎,崔颂清负手道:滚吧,有我崔颂清在长安一日,就谁也不能动崔珣。

沈阙目瞪口呆,看来崔颂清是执意要维护他的内侄了,今日恐怕是杀不了崔珣了,他于是愤愤然瞪了崔颂清一眼,怏怏离去。

沈阙已走,崔颂清却始终站在大门门口,不愿踏进一步。

崔珣默了默,他走上前去,拱手行礼:伯父。

他行完礼后,直起身子,自始至终,崔颂清只是跟看沈阙一样嫌恶的看着他,半晌,才道:你为什么不死在突厥?

第033章 33

崔珣怔住。

崔颂清淡淡道:你三岁丧母, 你父续弦后,你与你继母以及兄弟不睦,你曾因你庶弟给你起雅号‘莲花郎’, 而将其打至头破血流,你父深恶你,说你桀逆放恣, 喜怒不定, 但我却觉得你性情如此,也是事出有因, 何况你文韬武略,更是我崔家魁首,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大周栋梁。我爱惜你的才华,又无法干涉你的家事, 只能于你十四岁时修书一封, 将你推荐给天威军主帅郭勤威, 郭勤威虽出身寒门,但爱兵如子,智勇双全,我想着有他磨砺,你定能玉琢成器,一展抱负。

崔珣听着,他头逐渐越垂越低, 崔颂清的声音愈发冷淡:但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落雁岭一战,郭勤威虽决策失误, 丢城丢地,但好歹以死殉国, 保住了他的名节,天威军其余人不愿被俘,也全都力战而死,若结局止步于此,天威军还能落得个其罪当诛、其情可悯的评价,可你,为了活命,居然投降突厥,让史官连其情可悯都无法下笔,所以崔珣,你为什么不自杀?你为什么不死在突厥?

崔颂清声声质问,崔珣蓦然抬头,他看着他这个最尊敬的长辈,他眼神之中划过一丝茫然,他喉咙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艰难开口:蝼蚁尚且偷生,我,为什么不能活?

崔颂清都气笑了:好一个蝼蚁尚且偷生!好!好!是我崔颂清看错人了!没想到我博陵崔氏,居然出了你这样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崔珣目光愈发恍惚: 人人都有自己的道,伯父的道,便是推行新政,安邦定国,为此伯父不惜和亲朋好友反目,清贫度日,而我,也有我的道,完成我的道之前,我,不能死。

崔颂清斥责:你的道,难道就是为了活命,投降突厥,向胡女摇尾乞怜吗?

崔颂清的话,似乎戳到了崔珣心中隐痛,他双眸灰蒙蒙的,如同霜晨时薄雾氤氲的湖泊:伯父方才问我,为什么不自尽?在突厥时,我的确有一千次、一万次机会可以自尽,死了,便可以不再受辱,但是,我不愿死。

崔颂清大失所望:来之前,我还给你找了许多借口,我在想或是突厥对你看管甚严,所以你死不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自己不愿死!

崔珣脸色苍白,他似乎是挣扎了很久,终于轻声开口:伯父可曾听说,天威军虞候盛云廷的尸骨,从官道中挖出一事?

崔颂清听后,却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那又怎样?

一句话,让崔珣如坠冰窟。

崔颂清缓缓道:你莫非想说,有人故意见死不救,这才让天威军全军覆没?姑且不说天威军一案已成定局,就说带五万天威军前往落雁岭,那也是郭勤威自己的主意,他这罪,难道不该诛?崔珣,难道你要将自己贪生怕死的因由,归结成那不知有没有的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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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珣面容惨白的如同新雪覆盖的冬夜,没有一丝血色,他忽轻轻笑了声:不,是我自己贪生怕死,没有其他因由。

崔颂清终于彻底失望,他冷冷看了崔珣一眼:你人品虽然低劣,但还算有几分才能,我会说服太后将你官复原职,只是日后在朝堂,你不许称我伯父,我丢不起这个人。

崔珣木然道:好。

崔颂清最后嫌恶的看了他一眼,才拂袖离去。

崔颂清走后,崔珣在门前站了很久,才默默转身,回到卧房。

李楹看着他的背影,她抿了抿唇,跟着他,走到卧房,跪坐在书案前。

崔珣不说话,她也就不说话,她只是坐在他对面,静静的陪着他。

崔珣神情空洞,漆黑如墨的眼眸之中,似乎隐藏着一片无法触及的深渊,良久,他忽然抬起头,开口道:之前我告诉你,说我昨夜誊录时,有所发现。

李楹看着他,轻声说道:是什么发现呢?

郑皇后宫中,有个叫晚香的婢女,在郑皇后获罪时,她满宫宫女或被贬,或被杀,只有这个晚香幸免于难,而且还升任尚食局司膳,但是一年之后,她却莫名被太后活活杖杀。

你是想说,她是我阿娘的内应,所以才没有死,反而当了司膳?

崔珣颔首:郑皇后为人骄纵,对待宫婢并不是很客气,你阿娘为了自保,买通她宫中侍婢,探听消息,也不是什么错事。

既是为阿娘做事,为何又被活活杖杀?

若我料想不错,她应该是如王团儿一样,被杀人灭口。

李楹悚然:我阿娘将她灭口?阿娘为何这样做,莫非……

后半句话,她却怎么都无法说出来了。

因为若太后那般做,只有一个缘由。

那就是晚香知晓了她了不得的秘密,所以她才会痛下杀手。

而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值得她这般做呢。

李楹只能想到一个。

李楹的肩膀微微颤抖,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裙,指尖微微发白,良久,她才艰涩道:真的……是我阿娘么?

崔珣看着她,若换之前,他会毫不犹豫的告诉她,她阿娘的嫌疑最大,但是如今,他却莫名生出了些许不忍,他说道:单凭晚香之死,并不能判定就是你阿娘。

李楹的脸上神情,稍微松快了一些,她喃喃道:你说得对,也许她是做错了事情,才会杖杀的,不是我阿娘杀人灭口……

她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自己也觉的颇为不信,到底是做错了何等大事,才会杖死一个司膳?而阿娘当时已经是皇后了,如果真是晚香做错了事,书录会详细记载,不会让皇后担上打杀宫婢的恶名。

崔珣见她神不守舍,于是又道:要知道晚香到底为何而死,也不是没有法子。

李楹惊喜抬头:你有法子?

崔珣颔首:晚香在宫中有个对食,叫蒋良,在晚香死后,他也逃出了宫,若能找到他,或许,便能知道晚香的真正死因。

那蒋良在哪?

有人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长安鬼市。

所谓长安鬼市,是位于务本坊的一处集市,长安夜间宵禁,行人不准出坊,但这个集市却半夜开市,鸡鸣散市,卖的是寻常坊市买不到的东西,货物大多来路不明,不知门道,集市商贩也不交赋税,据说官兵去查抄过很多次,但每次都无功而返,那些商贩仿佛鬼魅一般来去无踪,因此有了鬼市之称。

崔珣道:蒋良需要逃避追杀,又需要银钱果腹,鬼市便是他最好的选择。

李楹点头道:那我们今夜便去鬼市,找一找蒋良的踪迹吧。

崔珣说了声:好,李楹只觉离真相愈发近了,但她反而愈发忐忑,若真是阿娘……

崔珣似乎也看出她心中所想,他忽问了句:若真的是太后,公主该如何?

我该如何?李楹眼中有些迷惘神色:若真是我阿娘,我也没有办法报复她,我总是想起,我生病的时候,她将我抱在怀中的焦急模样……我始终无法相信,她会为了皇后之位杀了我。

崔珣默然不语,李楹也没有再说话,片刻后,她才叹了声:若真是阿娘,那我也不想留在这世间了,我会自己去枉死城。

崔珣抬首看她:公主不是最怕寂寞么?为何愿意去枉死城了?

李楹苦笑一声:我从荷花池醒来后,已是物是人非,对于天下人来说,我只是一个造成长安血流成河的早夭公主,没有人惋惜我的死亡,只有阿娘,只有阿娘还记得我,阿娘会为我在四万佛寺遍点长明灯,只为了祈求我早日转世,她也会因为我一个香囊原谅你,会为了我栽的菩提树哀哀哭泣,若真是她杀了我,那我想,我真的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与其这样,倒不如去枉死城,等待阿娘寿终正寝后,我再转世。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茫然若失,是的,若连她阿娘都无法相信,她到底该相信谁呢?

崔珣微微抿了抿唇,他忽然问道:所以,若今夜查明了真相,公主便要去枉死城了吗?

李楹愣了愣,她看着他苍白如雪的面容,心中莫名有些迟疑,她想到方才崔颂清嘲讽他不愿自尽保全名节时,他空空落落的眼神,她手指不由攥紧衣裙,又突然生出些不舍的情绪,但……人鬼殊途,她只是一介孤魂,这人间,不是她该久留的地方。

崔珣沉默片刻,忽笑了笑:也好,或许枉死城,反而比人间干净。

李楹也沉默了,她道:你说的对,枉死城,或许比人间干净。

她顿了顿,说道:崔珣,你应该,很敬重你的伯父吧?

崔珣没有料到她突然提起崔颂清,他微微怔了怔,然后说道:是。

但我不喜欢他。李楹说道:他说你为了你的道,苟且偷生,他何尝不是为了他的道,对盛云廷的冤视而不见呢?

崔珣怔怔看她,她继续说道:连阿蛮都能看出来,盛云廷不是山匪所杀,我不信他看不出来,无非是不想为了一个盛云廷,去翻六年前的旧账,赌一场不知输赢的赌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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