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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后的第三十年 第9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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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楹微微怔了怔,她赠衣的时候,其实也没指望崔珣能记得,她默默点了点头,心中徘徊良久,终还是试探问出:那日在西明寺,那位突厥公主……

她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崔珣手中雀头笔轻轻颤抖了下,崔珣敛眸写着小楷,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

我不是想打探什么。李楹有些急,喉咙又是一阵干痒枯涩,她低头咳嗽几声,道:我只是想说,她不是什么好人,你也无需为了这样一个人,自炙自苦。

崔珣本在写日月经天四个字,他正写到月字,闻言,他不由抬首,看向拥着锦衾,斜靠在花楠矮榻上,皓腕凝霜,皎似明月的李楹,他低下头,勾上月字最后一笔:自己都差点魂飞魄散了,还有闲心管旁人。

李楹尴尬一笑:当时事情紧急,是我鲁莽,牵累了崔少卿。

以后不要鲁莽了。崔珣道:否则,世间再无第二颗诃梨勒果救你了。

诃梨勒果?那是何物?

一种长在阴司奈河河畔的果子,可医救鬼魂。崔珣顿了顿:是鱼扶危寻来的。

李楹讶异,她致歉道:鱼扶危是商人,想必崔少卿花了不少钱财吧,我会还给你的。

不必了,鱼扶危分文未取。

李楹始料未及,鱼扶危此人,精明算计,不做亏本买卖,怎么会将这听起来就很昂贵的诃梨勒果免费赠予她?她转念一想,鱼扶危说她的死改变了天下寒族的命运,或许,他这是在代表寒族感谢她吧。

李楹瞬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怅然,崔珣抬眸,忽问她:为何要自己去寻王燃犀,为何不唤我一起?

李楹愣怔住,她垂下莹润如玉的脖颈,轻声道:你那日心情不好,我不想打扰你。

这回换崔珣愣怔住,他低下头,缄默不言,而是继续在白麻纸上逐字逐句写着呈给圣人的奏疏,半晌,才道:你伤还未好,躺下吧。

李楹点了点头,她依言侧卧在花楠矮榻上,面对向崔珣,安静休息着,崔珣也未再言语,书房内只有雀头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李楹伤重未愈,逐渐有些犯困,她眼皮子都在打架,双眼眨合间,崔珣濯如春柳的身影便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他低着头写着字,眉如墨画,睫如鸦羽,一双桃花眼驰魂宕魄,这般漂亮到清流咒骂是以色侍人的眉眼,偏偏又有着嶙峋峭峻的风骨,李楹双眼困顿阖上,又慢慢强撑着睁起,她便这样一次次,看着那轩若朝霞的形貌在眼前重新出现,直到崔珣微微抬起头,凝眸看她,她才如同做错事被抓到一般,心虚的将身子侧到另外一边去,片刻后,轻微绵长的呼吸声从矮榻处传来,崔珣才复又低下头,继续用工工整整的小楷,书写着奏疏。

冬雪消融,乍暖还寒,李楹将养了几日后,终于能慢慢下床行走,只是施术反噬到底伤了她根本,她还是出不得房门,无法在白日现行。

这几日崔珣都未回府,他似乎很忙,忙着察事厅的事情,一直歇息在官衙,但哑仆每日还是会来书房,重新添盆瑞炭,点支安神香。

哑仆不会说话,偌大的宅子孤单凄清的很,李楹从矮榻上下来,扶着墙壁,绕着书房勉强行走了几圈,只是走到乌檀书架时,却不慎将书架上放着的一卷书简碰了下来。

李楹着了慌,便蹲下去捡书简,但是书简落在地上时,已摊了开来,李楹好奇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曹五郎,长安华阳乡中曹村人氏,家中余一母……

原来这书简上,全部是人的名字和住所,其中曹五郎的那一列,用朱笔在字上画了一条竖线,只是那竖线歪歪扭扭,足以见划线之人当时心情愤懑,握笔都握不住。

李楹忽想起,那日西明寺中,琵琶姬说:曹五死了,难道她口中的曹五,便是这书简上的曹五郎么?

李楹又往下看:盛云廷,长安大安坊人氏,家中余一妹,名阿蛮……

阿蛮?那个琵琶姬的名字,好像就叫阿蛮……

李楹正思索之时,忽然听到乌皮靴踩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声音,身披黑色鹤氅的崔珣走了进来,一切都快到她甚至来不及收起书简,崔珣见到地上书简,凝目而视,然后快步前来,将书简拾起,重新放回乌檀书架上。

李楹手足无措,讷讷道:我不是有意偷看的,我是不小心将这书简碰落,这才……

她垂首,涨红了脸,双手捏着间色裙裾,神情尴尬不安,崔珣将书简放好,他未回头,只是淡淡道:算了。

李楹怔住:嗯?

我说算了。崔珣回首,声如冷玉。

李楹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她更觉难堪,于是低着头,捏紧裙裾,愧色窘促,崔珣见她茬弱姿态,抿了抿唇,忽问道:你伤还未好,何故要下地行走?

李楹愣了愣,忙道:我憋的闷了,所以才想下地走走,但又出不去,只能在这书房行走,这才不小心……

她语无伦次再次解释着她是不小心碰落了书简,崔珣却拿起置于书架上的油纸伞,道:那便出去走走吧。

屋外枝头新绿,草木回青,李楹裹着白色狐裘,单薄纤弱,身旁是撑着油纸伞,披着鹤氅,萧肃清举的崔珣,李楹走了几步,便觉的脚步虚浮,头晕目眩,她不由扶住身旁柳树,微微喘息着,崔珣侧目去看她,李楹苦笑道:对不住,我身体无力,要辜负崔少卿好意了。

崔珣沉默了下,他伸出臂弯,道:公主不介意的话,可搀扶我前行。

李楹心中诧然,她微微抬首,看向美如珠玉的崔珣,然后敛眸,慢慢伸出双臂,搀住崔珣臂弯,将自身的重量依靠在崔珣臂上,缓缓往前前行。

油纸伞下,一男一女扶掖而行,李楹走几步便要缓几步喘气,崔珣道:你这伤还需将养些时日。

但王燃犀那边……

她也病了。崔珣举着油纸伞,宽大鹤氅下穿着深绯官服的身躯也是骨瘦形销:比你病的重。

李楹不甚甘心:她若一命呜呼,我去哪问得真相?

你且放心,她一命呜呼之前,我会将她抓到察事厅的。

李楹却放心不了:王燃犀是三品大员的妻子,是皇帝册封的金城郡夫人,崔少卿这么有把握能将她抓到察事厅?

崔珣淡淡道:她以前可能是三品大员的妻子,是皇帝册封的金城郡夫人,但是公主以命相搏,问出端倪后,她便只是杀害太后爱女的嫌犯了。

但她丈夫,兵部尚书裴观岳,会作壁上观吗?

崔珣眸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戾色:他最好不作壁上观。

李楹没听懂,但她听懂了崔珣允诺她会抓到王燃犀,她诚挚谢道:如此,便多谢崔少卿了。

面对她的真诚,崔珣却忽没有作声,半晌,才道:你我各取所需,事成之后,便扬镳分道,所以,你无需一次次道谢。

他这话说的绝情,李楹愣神,她不由侧目去看崔珣,只见他乌罗帽下眉目冷若冰霜,拒人千里,她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失落,于是低下头,说了声:嗯。

崔珣也没说话了,两人沉默在庭院走了一圈,崔珣便道:外面风大,还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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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楹又点了点头,她扶着崔珣的臂弯,春寒料峭,崔珣身体冷如冰窟,甚于春寒,比她这早已死去的躯体还要冰冷,李楹扶着崔珣,挪到了书房中,崔珣将她扶上卧榻,自己便端坐于案几前措办公务,他不经意抬眼看李楹,发现她这次并没有如前几日般侧躺着看他,而是背过身去,安安静静的,看着丹楹白璧,过了许久,也没听到她熟睡绵长的呼吸声,崔珣抿唇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中忽划过些许恍惚,但很快,那丝恍惚又变成了古井无波,他淡漠低下头去,继续一丝不苟,于奏疏上,秉笔落墨。

第014章 14

之后几日,崔珣照旧不在府中,李楹独自一人在书房休养,即使是夜间,她也习惯点上一盏灯,跳动的光亮会让她的心稍稍安定一些,否则,她便觉的自己如同还困在荷花池中一般,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亮。

崔珣的乌檀书架她是不敢去碰了,她靠着墙走动的时候,会刻意绕开书架,哑仆还是会日日进来打扫,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哑仆每次会带几枝花进来,插在窗前琴案上的越窑青釉瓶中,有时是迎春花,有时是杜鹃花,有时是海棠花,姹紫嫣红的鲜花放在房中,让李楹郁郁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

哑仆每次打扫后,还会特地开一下木窗,透过窗棂,李楹能看到屋外柳树发了新芽,嫩绿的枝条迎风摇曳,几只燕子扑腾着翅膀降落在枝头,压弯了柳梢后又扑棱着飞走了,春景如画,目不给赏,李楹托着腮坐于窗前琴案前,她忍不住和跪坐在一旁插着迎春花的哑仆说道:很漂亮,是不是?

哑仆仿佛没听到一般,他依旧在沉默着插着迎春花,李楹叹了口气,她怎么就忘了呢,哑仆根本就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说话,只有崔珣能看到她,听到她,崔珣不在的时候,她其实和困在荷花池中时,也没什么分别。

她于是继续转过头,托腮看着屋外的桃红柳绿,不过这回从窗棂中,她看到了一个皂色圆领袍的青年走了进来。

大周规定,屠商着皂色服饰,李楹一眼就认出,那是鬼商鱼扶危。

鱼扶危东张西望了下,然后便看到坐在窗棱前的李楹,他对李楹微微笑了笑,然后便对哑仆作揖道:老翁,请问崔少卿在府中吗?

哑仆直起身子,摇了摇头。

鱼扶危道:某是商贾鱼扶危,十几日前崔少卿还与某做过买卖,不知某可否在书房等候少卿?

哑仆没有难为鱼扶危,而是很淡定的点了点头,他将迎春花插好,便走出书房了,鱼扶危挠了挠头,对李楹说道:某在这里,不会打扰公主吧?

李楹也微微一笑:不会,先生如果能和我说说话,我会很高兴的。

鱼扶危于是便小心翼翼,跪坐在李楹身侧,他第一眼便看到了琴案上越窑青釉瓶中生机勃勃的迎春花,他伸手去触嫩黄花瓣:没想到崔少卿还有这种雅趣。

李楹下意识道:他不应该喜欢花吗?

鱼扶危咂了下舌:不像。

李楹这才想起以前和崔珣见面的时候,他的书房的确没放过花,而大周历任帝王都钟爱花道,她阿耶尤爱之,由此也带动民间风气,上到大臣名士,下到平民百姓,都会在屋内瓶中摆插鲜花,到冬日的时候,便摆插腊梅,但崔珣房中,却连半支腊梅都无。

李楹于是道:崔少卿之前,好像的确不爱花道。

鱼扶危拨动着迎春花的翠绿花枝,笑道:公主这般说,某会认为,崔少卿这迎春花,是为公主所搁放。

李楹心忽猛的跳了一下,她反应很大:怎么可能?

鱼扶危看着她认真反驳的样子,忽笑了笑:是不可能。

李楹脸色还是有些苍白,鱼扶危又换了一个话题:对了,公主的伤,怎么样了?

除了还是不能见日光,差不多快好了。李楹道:说起来,还要谢谢先生的诃梨勒果呢。

区区诃梨勒果,对某而言,不算什么。

先生是如何知道受伤的是我呢?

崔少卿找我取医治鬼魂的药,他身边的鬼魂,还能有谁?一猜便猜到了。

原来如此。李楹点了点头,诚恳道:先生大恩,我无以为报,日后先生有需要李楹帮助的时候,尽管开口便是。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尽是真率坦诚,她虽是鬼魂之身,但也是金尊玉贵的帝国公主,鱼扶危出身市井,一介商贾,向来被王公贵族轻视鄙夷,从未像这样被尊重过,他心中微微泛起涟漪,本不太正经的坐姿也不由端正起来,他直起脊背,垂首道:公主言重了。

他顿了顿,忽又道:公主乳名,明月珠么?

李楹愣了一下,她嗯了声,鱼扶危望着书房外的盎然春意,庭院中的玉兰树也开了花,莹洁清丽,如珠似玉,又如皎皎明月,鱼扶危说道:明月珠~很好的名字。

李楹抿了抿唇,明月珠是她的乳名,她并不习惯其他男子这般唤她,鱼扶危也感觉到了,他敲了敲头:对不住,某又唐突了公主。

说罢,他便从织锦荷包中取出一个宝珠,宝珠刚拿出来的时候,流光溢彩,光耀夺目,李楹不由问道:这是何物?

佛舍利。

李楹倒吸一口冷气:佛舍利?

佛舍利,相传是佛骨所化,太祖皇帝从摩掲陀国迎过一次佛骨,据说当日幡华幢盖,香花鼓乐,万民相迎,盛况空前,佛舍利自此供奉于长安法门寺中,没想到,今日会出现在鱼扶危手中。

鱼扶危道:这并非是法门寺那一颗佛舍利,而是某从毗舍离国购得,公主魂魄受创,将此佛舍利佩戴于身上,便可复旧如初。

李楹下意识推辞: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鱼扶危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李楹会推辞,他说道:公主若觉的太贵重的话,便拿等价之物来换吧,太后焚烧给公主的祭品甚多,这价钱,公主应出的起。

李楹没想到鱼扶危会这般回答,她怔了一怔,但转念一想,以价换物,她再推辞的话,倒显得矫情了,于是她落落大方点头:先生说的是,我出的起,那这佛舍利,我便收下了。

她接过佛舍利,佛舍利触到手指那一刹那,一股暖流流淌至四肢百骸,她能感受到受创的魂魄慢慢好转,失去的念力渐渐回复,李楹欣喜道:多谢先生,报酬我会托纸婢送到先生府中。

鱼扶危见她嫣然含笑,似玉如花,心中不由一动,有心想说这佛舍利,送给李楹又如何,但又怕李楹不收,于是狠下心肠道:公主言重了,某与公主各取所需罢了。

一声各取所需,却让李楹想起了那日崔珣说的:你我各取所需,事成之后,便扬镳分道。

她眼中的欣喜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心事重重的郁色,鱼扶危见她突然变了神色,于是问道:公主有心事?

李楹没回答,只是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偏偏这次鱼扶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为崔珣?

李楹被戳破心事,愣怔了下,她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我有时候并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为何她会这样,还是为何崔珣会这样。

鱼扶危没听懂,但他也不打算听懂,他正色道:某并不知公主为何要留在崔珣府邸,也并不知公主有何事需要崔珣帮忙,但某有一诤言,不得不讲。

他一字一句道:公主需,离崔珣,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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