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捏着书包带子:快走吧。
她不想被这么关注。
聂南圭陪着初挽往外走,边走边打量了初挽几眼:你多大了?
初挽:不小,不过也还可以报名考大学。
聂南圭:看着你也就十六七岁?
初挽将错就错:对,我没成年!所以和我说话注意着点。
聂南圭笑起来:你如果生在我家,我一定疼你,这么能干又可爱的小妹妹!
初挽没接话茬。
这时候两个人走到了一处冷面馆前,聂南圭:这个我吃过,图个新鲜,也快。
初挽:好。
当下两个人进去,里面竟然还挺有特色的,人也不算太多,布置优雅清净,可以边吃边聊,挺合适的。
聂南圭显然想套话,随口问起初挽的事,初挽也就真真假假地说,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最后话题无意中引到了家中诸人。
聂南圭道:这些年来,其实我爸偶尔也会提起你们家,你们家好像就这么消失了。
初挽笑道:我们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我太爷爷和我,我太爷爷年纪大了,很快入土了。
聂南圭迅速算了下:当年初先生膝下有一位孙少爷,你是孙少爷的女儿?
初挽:对,你说的孙少爷,应该是我爸。不过我爸也不在人世了。
聂南圭:我们可以去拜见一下初老太爷吗?
初挽:我太爷爷隐居乡下,不见外人,他时日不多,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
聂南圭:你太爷爷也是有福气的人,算起来都快上百岁了吧。
初挽:嗯,长寿,可惜子嗣萧条,我太爷爷膝下儿女都是英年早逝的命,哪里像你们家,到底兄弟多,可以帮衬着,能经得住事。
聂南圭听着,也就提了提自己家的情况。
初挽便状若无意地道:我记得你父亲那一辈,兄弟好几个呢。
聂南圭便抬起眼,不轻不重地看了初挽一眼。
初挽一脸坦诚,很随意的样子。
聂南圭这才道:解放前,我三伯就没了,我大伯去了美国,解放后,我五叔被冯彬的事牵累,入狱病死了。现在上一辈就只剩下我爸和我二伯,我二伯现在在博物馆呢。
初挽:冯彬的事?就是帝后礼佛图那个?还牵累了你五叔?
聂南圭打量着她:冯彬的事,你应该更清楚吧?
初挽笑:怎么会,解放前,我太爷爷已经离开琉璃厂了,找到人家跟前,人家都未必给口茶喝。
冯彬原是河北雄县农村孩子,当年初老太爷受乡亲委托,把这穷孩子带出来,放在古玩店当学徒,算是手把手教出来的。
不过后来冯彬自立门户,勾结了国外的一些古董商,把买卖做得很大,将大批的中国文物运送外海外,为了谋求暴利,他也干出许多挖坟掘墓盗卖文物的事,其中最知名的一桩,便是铤而走险,勾结土匪,逼迫石匠凿盗龙门石窟壁画《帝后礼佛图》,陆续运往美国,至今这中华瑰宝《帝后礼佛图》还被陈列在美国堪萨斯纳尔逊博物馆,成为镇馆之宝。
解放后,冯彬遭到中国文化文艺界人士的谴责,人民日报刊登了对冯彬的检举信,他因此也被抓获,判决死刑,而参与协助冯彬运送文物的部分人马,自然也被牵连落马。
这件事于初老太爷来说,也是耻辱,毕竟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弟子。
不过初挽没想到,聂家老五竟然也栽在了这件事上。
聂南圭叹:过去的事了,提这个也没意思,上辈的恩怨,都是云烟,已经几十年过去了。
初挽:你大伯在国外,应该还不错吧?
聂南圭:嗯,当时他走了,我爸兄弟几个没走,这也是命。前几年,他回来探亲,这些年在国外,倒是发了大财,日子过得自在,就是年纪大了,总是想家,想落叶归根了。
他叹了声:不过也不好回来。
初挽也有所感触,便叹了一声:你三伯呢,怎么就没了?
聂南圭探究的目光落在初挽脸上。
初挽满脸惆怅又坦诚。
聂南圭也就长长地叹了一声:解放前就没了,不知道怎么没的,也许还活着,谁知道呢,生死不知。
初挽打量着道,试探着道:没事,现在世道变了,做什么都方便了,海外游子都到了落叶归根的时候,也许过两年就回来了。
这么说的时候,初挽却想起,后来,香港都回归了,但是自己姑奶奶依然没见人,也许确实就没了。
此事想来,实在凄凉,大好年华的少女也许已经在某个荒郊野岭成了枯骨,但是破败的乡间石屋,她年近百岁的老父亲依然在捧着发黄的老照片。
聂南圭抬起眼,看了一眼初挽,笑了:也许吧。
当下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低头吃冷面。
反正说话也是虚虚实实的,彼此掏不出几句真的来。
吃差不多了,聂南圭突然道:我看你早上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没睡好,有什么心事?
初挽淡淡地道:也没什么。', '')